第一章 风雪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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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德鎮官窯的印記。

    “熊廷弼的聲音比北風更冷,“去年工部撥給遼東的五十萬斤硫磺,走的是九江漕運。

    “他靴尖碾碎瓷片,“但現在它們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

    “ 子時的梆子聲穿透風雪,陸沉舟被帶進經略府地窖時,聞到了熟悉的硝石氣息。

    三十二口橡木桶整齊碼在牆角,桶身“天字丙戌“的朱漆尚新——正是爆炸前夜剛從山海關運抵的那批火藥。

     “驗。

    “熊廷弼言簡意赅。

     陸沉舟的手指劃過桶蓋縫隙,指尖立刻沾上一層淡青色粉末。

    他湊近嗅了嗅,突然抓起案頭茶盞潑向牆面。

    水霧彌漫中,青磚表面浮現出蜿蜒的熒光紋路——那是摻了夜明砂的火藥受潮後的痕迹。

     “硫磺純度不足六成,硝石摻了芒硝,木炭用的是楊柳枝。

    “陸沉舟的聲音在地窖裡回蕩,“更要命的是...“他抄起鐵釺捅穿桶底,雪白的瓷片瀑布般傾瀉而出,“每百斤火藥竟混了三斤碎瓷!“ 熊廷弼的指節捏得發白。

    這些瓷片若是走正規漕運,至少要經三道關卡查驗。

    除非...他忽然想起月前薊州總兵的密報:有人在古北口見過晉商駝隊夜行,駝鈴裹着棉布,蹄鐵包着毛皮。

     地窖門突然洞開,親兵捧着帶冰碴的密函沖進來:“大人!撫順關急報!建奴在界藩城築起七丈高台,守軍隐約聽見...聽見雷聲!“ 陸沉舟看見熊廷弼的後背瞬間繃直。

    雷聲?這個季節的遼東怎麼可能有雷?除非...他猛地抓起一把摻瓷片的火藥,掌心被碎瓷割出血也渾然不覺——除非有人把大明的火器秘密,變成了插向自己咽喉的利刃。

     五更天,陸沉舟被鐵甲碰撞聲驚醒。

    透過地牢氣窗,他望見一隊缇騎馬不停蹄地沖出廣甯城南門,熊字大旗在暴雪中時隐時現。

    當晨光染紅城垛時,獄卒扔進來半塊硬如鐵石的黍餅,餅底壓着張沾血的麻紙。

     “巳時三刻,校場驗槍。

    “字迹潦草如刀劈斧鑿,落款處洇着道朱砂畫的怪符——像半截斷裂的火繩。

     陸沉舟蜷在稻草堆裡,用六分儀的棱角在牆上刻下第三十七道劃痕。

    父親臨終前的咳嗽聲又在耳畔回響:“記住,火器沒有善惡,但握槍的手...“風雪裹着金戈鐵馬聲漫過城牆,他握緊那枚帶着體溫的燧石機括,突然意識到,這場爆炸撕開的或許不僅是遼東的寒冬。

     校場中央,五杆鳥铳在雪地上排成扇形。

    熊廷弼的玄氅上凝着霜花,他擡手示意親兵給陸沉舟松綁:“若你的燧發裝置能讓這些廢鐵起死回生,本官許你入軍械庫查檔。

    “ 陸沉舟跪坐在雪地裡,凍僵的手指險些握不住工具。

    當他拆開第三杆鳥铳的引藥池時,瞳孔突然收縮——池底赫然刻着個“晉“字,字縫裡還嵌着片染血的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