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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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6章046 随着茅廁被炸,方圓十裏的空氣都被污染了,一片臭氣熏天。

     喬钰屏住呼吸,一手孟元嘉,一手夏青榕,将看熱鬧的兩人拉進來,反手關上窗戶。

     “你們也不嫌臭。

    ”喬钰猛灌兩口水,這才好受點,“對面客棧的考生今夜怕是睡不好了。

    ” 孟元嘉揉兩下鼻子,聞過那味道之後,他都分辨不出其他味道了:“夏日炎熱,氣味一時半刻散不去,估計想死的心都有。

    ” 夏青榕為住在隔壁的考生掬一把同情淚,憶起蕭鴻羲在空中起落的畫面,噗嗤一聲笑了。

     喬钰放下茶杯,饒有興緻地問:“青榕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了?” 夏青榕低咳一聲:“你們可還記得《西遊記》中有關孫大聖破石而出的描寫?” 喬钰還真記得:“過年時在家中閑得無聊,又将這書翻出來重溫了一遍,你問這個作甚?” 夏青榕指向窗外,忍笑道:“你們不覺得方才那副場景,像極了猴王出世?” 喬钰:“......” 孟元嘉:“??!” 客房內靜默一瞬,而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

     孟元嘉笑得肚子疼,趴在桌上肩膀顫抖:“青榕你這比喻......難怪很多人總愛找你幫忙潤筆。

    ” 夏青榕謙虛地擺了擺手,連稱不敢,又道:“動靜鬧得那樣大,應當傷得不輕。

    ” 孟元嘉深以為然:“傷者不得參加科舉,錯過了這場院試,他怕是得氣死過去。

    ” 喬钰摩挲着筆杆上的紋路,對他倆的話不敢茍同。

     以喬钰對蕭鴻羲的淺薄了解,就算摔斷了胳膊腿,哪怕是爬,他也要爬去試院。

     喬钰聽着窗外的喧鬧,微不可查地勾唇一笑。

     畢竟,蕭鴻羲怎會錯過與他一較高下的機會? 孟元嘉和夏青榕就蕭鴻羲是否能參加院試展開讨論,忽然想到先前被他們遺忘的關鍵點。

     “所以,茅廁為何會炸?” 喬钰心底隐隐有了猜測,但他沒有妄下定論:“是何緣故,最遲明日便可揭曉。

    ” 夏青榕收拾好桌上的筆墨紙硯:“不說這個了,我們下去吃飯吧。

    ” 吃完飯早點休息,明兒可是有一場硬仗要打。

     三人起身,先後走出客房。

     經過高溫發酵,隔壁的氣味蔓延到這邊。

     喬钰沒什麽胃口,吃囫囵吃了點,便洗漱歇下了。

     - 要問蕭鴻羲為什麽和茅廁一起被炸上天,還得從八月初五說起。

     經過一路長途跋涉,蕭鴻羲在這天抵達青州府。

     舟車勞頓以及伏暑難耐,讓蕭鴻羲愈發心煩意燥,隻想躺在冰盆邊大睡一場。

     蕭鴻羲踩着小厮的背走下馬車,呼出一口熱氣,擰眉道:“用力點,沒吃飯嗎?” 一旁小厮連連告罪,手中的折扇幾乎扇出殘影。

     蕭鴻羲看着眼前據說是試院附近最好的客棧,不以為意地輕哼了聲。

     單看內部陳設,給京城的客棧提鞋也不配。

     院試期間,各大客棧人滿為患,眼前這家也不例外,大堂裏擠滿了考生,其中某些還自帶鋪蓋,若是遇到客房已滿的情況,他們可直接在大堂裏過夜。

     蕭鴻羲卻以為,有錢能使鬼推磨,隻要錢給得夠多,天字號房的住客也得乖乖騰出房間。

     正欲擡步入內,被兩個小乞丐攔住去路。

     小乞丐見蕭鴻羲衣着富貴,撲通一跪,邊磕頭邊說吉祥話:“......我們兄弟已經三天沒吃上飯了,公子您行行好,賞我們幾個銅闆吧!” 蕭鴻羲睨了眼衣衫褴褛的小乞丐,頭發油膩,不知多久未曾清洗,挨着他長靴的手指甲縫裏滿是泥垢。

     嫌惡浮上心頭,蕭鴻羲不作他想,一腳将小乞丐踹開。

     小乞丐當場飛了出去,撞到石階上,吐出一口血。

     過路人驚呼,卻無一人施以援手。

     ——這紅袍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貴,沒必要為了一個乞丐得罪他。

     這一腳讓蕭鴻羲心頭的火氣散去大半,他拂袖冷哼,頭也不回地走進客棧。

     一如蕭鴻羲料想的那般,他砸了近百兩銀子,成功讓天字號房的一位考生搬到玄字號房。

     入住天字號房後,蕭鴻羲沐浴更衣後便躺下歇息,身旁是散發着涼氣的冰盆,還有丫鬟為其扇風。

     全然不知客棧外,被他一腳踹中胸口的小乞丐吐血不止,不過多時便斷了氣。

     小乞丐的同伴帶着屍體回到破廟,闡明小乞丐的死因後,住在破廟裏的乞丐勃然大怒,決定給那該死的兇手一點顏色瞧瞧。

     他們打聽到蕭鴻羲就住在小乞丐出事時的那家客棧,便派出兩個長得還算人模人樣的乞丐,趁人多眼雜混進了客棧。

     他二人原打算在天黑後捅蕭鴻羲一刀,送他去見閻王爺,等待的時間裏,發現蕭鴻羲去了茅廁,一時計上心頭。

     他們往茅廁裏扔了個火折子。

     客棧的茅廁使用頻繁,一天下來攢了好些穢物,又逢盛夏時節,火折子剛扔進茅坑,便“轟”地一聲炸開。

     劇烈氣浪之下,茅廁的屋頂直接被掀飛,瓦片與穢物齊飛,蕭鴻羲也被沖上了天。

     一個起落,重重砸到地上,當場暈得不省人事。

     ...... 就在喬钰陷入好夢的時候,蕭鴻羲卻在承受着身心雙重折磨。

     好消息,蕭鴻羲斷的是左手。

     壞消息,他受了內傷,咳血不止。

     眼看院試在即,自己卻受了重傷,蕭鴻羲快要氣瘋了。

     “一定是喬钰!” “一定是他!” 除了喬钰,蕭鴻羲想不到第二個可疑的人選。

     正如他視喬钰為心腹大患,喬钰必定十分忌憚擁有科舉系統的自己。

     “找到扔火折子的人......為何要送去見官?賤命一條,殺了便是。

    ” 蕭鴻t羲一手培養出的親信不敢遲疑,退下去辦了。

     隻是那兩個乞丐早在事發的第一時間便溜之大吉,人海茫茫,自是無處可尋。

     親信前去調查的時間裏,蕭鴻羲又洗了三次澡,可那股子氣味依然如影随形,令他胃中翻湧,幾欲作嘔。

     蕭鴻羲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惡心的畫面:“你去一趟醫館,讓為我醫治的大夫對外稱我隻受了些皮外傷,不妨礙參加院試。

    ” 小厮低呼:“公子,您的左手......” 蕭鴻羲一個眼神過去,小厮立馬息了聲。

     “取紙筆來。

    ” 小厮依言照辦。

     蕭鴻羲潦草寫了兩行字,塞進信封裏:“将這封信送給石回軒。

    ” 石回軒,前任同知石長宇之子。

     去年四月,石長宇涉嫌府試舞弊一案,被杜知府下令革職待查,卻死在了押往府衙的途中。

     後來稅銀案爆發,石長宇身為罪官,因逝世逃過一劫,石家人卻因此淪為人人喊打的喪家之犬,日子很不好過。

     當一個人深陷困頓,誰也不敢保證他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

     - 八月初九,院試。

     醜時,試院鳴放第一發號炮。

     喬钰睜開眼,将被褥疊成豆腐塊,更衣洗漱,與孟元嘉、夏青榕下樓用飯。

     院試分為正試和複試兩場,每場各一天,期間考生的吃喝拉撒都将在考場內解決。

     喬钰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選擇少吃些,省得考題過程中出現不得不向考官請示,又在辦事員的監視下解決生理問題的情況。

     不自在是一方面,喬钰也不想因為這些瑣事耽誤答題的時間。

     喬钰吃一塊肉餅墊墊肚子,回客房後沒有看書,而是将以前練習的文章拿出來,浏覽內容及一旁的評注。

     和前兩次一樣,不僅柴振平,喬钰也根據學政的出題習慣押了幾道題。

     能押中最好,沒押中喬钰也不慌。

     過往一年多的勤學苦練,給予了喬钰最大的底氣。

     便是無緣案首,喬钰相信,他的名次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喬钰看完第五篇文章,距離頭炮已過半個時辰。

     伴随“轟”一聲響,試院鳴放第二炮。

     考生該前往試院了。

     喬钰三人抵達試院,一眼就看到何景山及作保的廪生。

     “縣令大人,先生。

    ” 喬钰依次向何景山和柴振平見禮,而後退至一旁,與孟元嘉、夏青榕等宛寧縣考生站在一處。

     “好多蚊子。

    ” “癢死了。

    ” “什麽時候才能進去?” “莫慌,怕是試院裏的蚊子更多。

    ” 考生抱怨不疊。

     孟元嘉不無慶幸地拍了拍胸口:“幸虧咱們備了驅蚊水,否則這會兒也該像他們一樣,渾身上下都是蚊子包了。

    ” “有備無患......”夏青榕話語聲一頓,“喬钰,那個人是不是蕭鴻羲?” 喬钰轉眸看去,隔壁太康縣的隊列中,考生們三五成群,唯有蕭鴻羲獨自一人,像是因為身上的臭氣被孤立了。

     孟元嘉咦了一聲:“他飛那麽高,竟然沒受傷?” 夏青榕覺得不可能:“他又不是鋼筋鐵骨。

    ” 孟元嘉摸着下巴,一語中的:“莫非他隐瞞了自己受傷的事實,打算強撐着參加完院試?” 夏青榕搖頭:“就算他有心瞞天過海,也瞞不過搜檢官。

    ” 喬钰各拍了一下他們倆的肩膀,提醒道:“他是否受傷,又是否隐瞞與我們無關......快開門了。

    ” 話音落,第三發號炮響起。

     衙吏舉着寫有各縣童生姓名的牌子,即照準牌出現。

     “走了。

    ” 喬钰招了下手,率先走向寫有“宛寧縣”的照準牌,在衙吏的引導下魚貫而入,來到第二道門——儀門。

     儀門處有兩位外搜檢官,一前一後對考生進行搜身。

     也是巧了,輪到喬钰的時候,隔壁太康縣正好是蕭鴻羲。

     喬钰在外搜檢官的示意下高舉雙臂,目光不着痕跡落在蕭鴻羲身上。

     喬钰瞧得分明,每當外搜檢官觸碰蕭鴻羲的胸腹、左手時,他都會無意識地皺眉,作隐忍神态。

     這一幕落入旁人眼中,或許是蕭鴻羲不習慣外搜檢官觸碰,喬钰卻不這麽覺得。

     多半是被碰到了傷處,疼痛難忍。

     “好了,下一個。

    ” 喬钰拱手作禮,通過儀門走進考場。

     進入考場後,二十人為一組,接受內搜檢官的搜身檢查。

     杜知府着四品官袍,全程旁觀,肅穆的神色令人情不自禁地放輕了呼吸。

     因着第一次搜身時意外發現,這次喬钰暗地裏給了蕭鴻羲多一分關注。

     果然,每當內搜檢官碰到胸腹和左手,他的眉頭都會不自覺地抖動。

     通過了內搜檢官的搜身,喬钰來到學政大人面前。

     思及蕭鴻羲的異常,喬钰暗啧一聲。

     還挺能忍。

     為了和他一較高下,蕭鴻羲真是豁出命了。

     喬钰将廪保互結親供單交給辦事員,後者告知座位,并給他一份答題用紙。

     考場的座位分為東西兩側,按照千字文的順序分列,同一列中以數字确定座位。

    【1】 喬钰的座位是“東寒字八”,即東側寒字一列中的第八個座位。

     喬钰找到座位,一撩袍角從容落座。

     先将桌面擦拭幹淨,再将試院提供的考試用具按照習慣放好,然後才放下答題用紙,靜待正試開考。

     考生陸續入場,天色也逐漸大亮了。

     約摸一刻鐘後,院試第一場正式開考。

     辦事員将第一道試題用大字寫在木牌上,高舉着在考場內來回走動。

     很遺憾,喬钰并沒有押中考題。

     喬钰并不氣餒,隻因第一道題為四書題,他做過的四書題不知凡幾,作答起來很是得心應手。

     喬钰記下辦事員展示的試題內容,深吸一口氣,開始破題。

     ...... 另一邊,蕭鴻羲的狀态委實稱不上好。

     茅廁爆炸引發的內傷讓他無時無刻不在承受劇痛的折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撕心裂肺的痛楚。

     蕭鴻羲無法,隻得放緩呼吸,努力忽略身體的不适。

     考生作答時,須得一手攏袖,一手揮毫落紙。

     然而蕭鴻羲左手骨裂,在沒有任何固定措施的情況下,連動彈一下手指都做不到,更別說攏袖了。

     蕭鴻羲每一筆都寫得艱難,不過默寫了三分之一的答案,便汗如雨下。

     他不由慶幸自己有科舉系統,否則重傷在身,哪能靜下心來答題。

     蕭鴻羲咽下喉嚨裏的腥甜,開始奮筆疾書。

     這一次,就算天塌地陷,他也絕不容許院試發生任何的意外! ...... 開考一個時辰後,辦事員展示第二道試題。

     喬钰記下試題內容,将第一篇的作答收尾,稍歇片刻,繼續看第二道題。

     仍然沒有押中。

     比起第一道題,第二道難度頗高。

     饒是心理強大如喬钰,也不可避免地微微變了臉色,心跳也亂了頻率。

     “嘶——” 考場內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肅靜!” 因難題亂了陣腳的考生們瞬間噤聲,或眉心皺起小疙瘩,或将衣袍搓出無數道褶子。

     喬钰克制住看向左右的沖動,掐了下手心,讓自己保持冷靜。

     閉上眼再睜開,喬钰略有了些思路,提筆蘸墨,在草紙上揮灑起來。

     ...... 考場另一側,蕭鴻羲餘光将考生們的反應盡收眼底。

     以他讀書多年的經驗,第二道題難度很大,能完美作答出來的考生不過寥寥。

     喬钰沒有科舉系統,無法答出讓閱卷官都滿意的答案。

     如此一來,他蕭鴻羲摘下院案首之名的概率大大增加。

     蕭鴻羲呼吸急促,血液因為興奮而沸騰,身體的疼痛似乎都淡去了不少。

     ...... 又過一個時辰,辦事員展示第三道題。

     彼時,第二道題喬钰隻寫了一半。

     喬钰記下第三道題,拭去手心的汗濕,繼續往下寫。

     不多時,辦事員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