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神弦歌远孤魂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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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臂扭曲,宛若精靈鬼怪,轉而一個跳躍變成伏在地上。

    他們朝四方稽首而拜,叩齒,升香。

     “神靈亦道同,真官今來下。

    ” 随着此話落下,彩衣神明完全暴露在衆人眼前—— 他墨發及腰,披散在身後,臉上則戴着一塊如八舞者版式一般無二的面具,不同之處在于這面具上繪滿神秘而華美的彩色紋飾,遠看似是天降神鳥,近觀才知哪有什麼神鳥,那猙獰之狀,分明是地獄羅刹。

     神明耳帶銅環,兩條彩色流蘇垂在環下,他身上穿的彩衣,在雲肩、腰間、袖擺皆縫上了彩色的飄帶,随着風起或舞者動作飄舞,營造出仙法飄逸、駕霧騰雲之感。

    赤足起舞,點地輕盈。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内容! 仿佛當真被神明上身,彩衣舞者如獲新體,宛如提線木偶般舒展着身姿,動作機械而靈活,有力而柔軟。

     此時彩衣神明左右扭腰俯身,探看将他喚來的八舞者,動作時而端莊得體,時而活潑靈動、翩跹生姿。

    端莊是神,活潑是好奇這個世界。

     而八舞者圍着神明起舞,動作狂放癫狂,又帶着些小心翼翼,叫一衆人都不禁看得入了迷。

     謝玿這下回答了一開始衛邈的問題: “這不是傩戲,而是巫舞,二者有區别。

    并且這是先朝不入流的民間祭祀——《神弦歌》。

    ” 衛邈萬般詫異地看向謝玿,謝玿見他似乎沒反應過來,提點到: “你應是沒注意聽他的唱辭,他唱的是楚聲,雖說與官話不同,可官話與楚語有相似之處,你若仔細聽,便可聽出來,他唱的分明是《宿阿》——‘蘇林開天門,趙尊閉地戶。

    神靈亦道同,真官今來下’。

    這是《神弦歌》的開篇,乃是儀式開始請神下降的迎神之曲。

    ” 謝玿說得這般明白,衛邈這下清楚了,他仔細去聽接下來的唱辭: “中——庭有樹,自——語梧桐,推枝布葉——” 神色激動,卻克制住,隻是看向謝玿,眼裡帶上些崇拜,道: “當真,哥哥,這是《道君》,這确實是《神弦歌》。

    ” 那麼其他人,自然也認出了這跳的是巫舞《神弦歌》,除非是對樂府詩歌音律毫無研習的纨绔子弟,否則官員學士或多或少都知道《神弦歌》,畢竟先朝神鬼精怪之說中《神弦歌》頗具價值,也是所學經典與詩文中需了解的一篇。

     隻是令所有人詫異的是,為何突然跳祭祀巫舞,并且是幾百年前的東西。

     且不論這舞者是如何知曉此巫舞如何跳,舊曲新編也不無可能,隻是奇怪在于這本是淫祀之舞,如今卻被拿到朝堂來表演,多少有些怪異。

     這就好比皇帝換上幾百年前的布衣生活一樣,并不是為了朝會這種莊嚴場合,隻是随便穿穿,雖然沒有規定說不許這般,可就是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不過必須要承認的一點是,這彩衣神明以及八舞者跳的《神弦歌》,無論是抑揚頓挫、悠揚蒼涼的曲辭,還是翩跹多狀的舞姿,都十分引人入勝。

     與直接粗犷的傩舞不同,巫舞更為柔美細膩,且看那彩衣神明姿容俊美,他輕步回舞,靈談鬼笑,演出了神明脾性的變幻莫測,又有着人性的癡嗔怨怪,且随演繹神明的不同,表現出不同的氣質與故事。

     而那作為伴舞的八舞者,雖是求神悅神者,卻有着人間百态。

    匍匐在神腳下,謙卑又想靠近,敬畏又想亵渎,與神保持着若即若離關系,即使在八人之間,也存在各種喜怒悲歡。

    其中,可見一對“金童玉女”分威左右,對所降仙家一一頌贊。

     如此人神盛會,與大雅之樂山川典舞不同,它新奇有趣,靈動美妙,叫所有人沉醉其中。

     “左亦不佯佯,右亦不翼翼。

    仙人在郎旁,玉女在郎側。

    酒無沙糖味,為他同顔色——” “北遊臨河海,遙望中菰菱。

    芙蓉發盛華,渌水清且澄。

    弦歌奏聲節,仿佛有餘音。

    蹀躞越橋上,河水東西流。

    上有神仙居,下有西流魚。

    行不獨自去,三三兩兩具——” “白石郎,臨江居。

    前導江伯後從魚。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隻是演繹《白石郎》時,末了那句“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出來時,謝玿總覺得彩衣神明舉手投足都是悲戚之意,而他站立時,謝玿總覺得,他望着自己這邊,似乎在與自己對話,仿佛天地飄零唯他一人,十分孤獨,并非原來的“端正清傲”之意。

     也許是自己會錯意了,謝玿如此告訴自己。

     不過,這個舞者,身形越來越熟悉,倒像是——天師? 《青溪小姑》、《湖就姑》、《姑恩》舞段結束,建壇——迎神就此告一段落,衆神将臨,接下來的《采菱童》與《明下童》則是神童子的“娛神”階段。

     隻見八舞者一個折腰俯身,手中赫然出現新物件,正是四人持桃木為“弓”,四人持棘枝為“箭”,俨然是桃弧棘矢逐邪的八童子。

     彩衣神明忽而踏一人肩,從八人圈中一躍而出,落地時長袖一振,一柄茢管制成的長劍赫然出現在他手中。

     而令所有人驚呼的是,神明身上的彩衣不知何時被剝去,隻着一襲外紅内白的素淨衣裳,二八童子手纏彩帶,與神明一道破邪逐祟。

     神明舞得盡興,台下看客看得盡興,忍不住高喝精彩。

    皇帝面帶笑容,王公貴族亦是贊歎連連。

     嶺南王忍不住問皇帝道: “皇兄,你哪尋來的妙人,真不愧是先朝荊楚盛傳婦孺皆知的巫舞啊,雖不入流,奈何着實精彩。

    有幸見上一回,真是令人拍案叫絕啊哈哈哈!” 皇帝無不傲嬌地對嶺南王道: “那是你孤陋寡聞,這《神弦歌》若是百人齊舞,更為壯觀。

    若非朕的天師,你們能欣賞到,這動人心弦的巫舞嗎?”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嶺南王疑惑,天師?又看了看台上的紅衣神明,詫異地問道: “台上之神,竟是那天師嗎?” “正是。

    ” 周圍王公都面帶驚訝地看過來,嶺南王則哈哈大笑兩聲,鼓掌稱絕: “皇兄這天師,确實稱絕,非為尋常匹夫,如今一看恐怕是真能溝通人神。

    ” 皇帝被哄得高興了,揮揮手便給在座所有人賜酒。

     《神弦歌》表演時間很長,按道儀則分建壇、迎神、娛神、送神四個階段,眼下并非在祭祀場合,故而隻是形式上“建壇”,目的還是為了娛樂。

     雖說如此,隻為娛樂的《神弦歌》時長依舊驚人,可舞者卻仿佛不知疲憊,看客不禁連連驚歎。

    眼下終于到了“送神”的環節: “人生不滿百,長抱千歲憂——” 紅衣神明繞台走了一遭,卻忽而跳下台來,在官員中遊走,官員自然喜不勝喜,巴不得仙人撫我須。

     然而神明隻是輕飄飄地走過,官員雖失落,卻依然歡喜。

     謝玿見神明過來了,為不引人注目,佯裝低頭飲酒,可天不遂人意,一道陰影籠下,謝玿一放下酒杯,便對上了神明的眼——澄澈,又漂亮,連那駭人面具也不如這雙眼吸睛。

     八童子圍上來,周遭官員不得已給他們讓位。

     衆人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去看,隻能隐隐看見神明繞着謝玿起舞。

     嶺南王不免好奇: “這是在幹嘛?” 皇帝也好奇,神明為何對謝玿這般感興趣,莫非……是因為他奪了朕的氣運,才叫他被仙家矚目。

     想通了這一點,皇帝的眼裡帶上十足的怒火,整張臉瞬間垮下去。

     八人圍着紅衣神明吟唱: “早知人命促,秉燭夜行遊——” 衛邈站得近,倒是瞧見了二人的互動。

     紅衣神明站在謝玿身後,兩手扶上他的肩,俯身湊近謝玿,将那猙獰面具向上一揭,露出那張驚豔世間的臉,衛邈當即呼吸一滞——美。

     突然一張鬼臉湊到衛邈眼前,吓得他猛地後退幾步,結結實實地摔在一位同僚懷裡,同僚吃痛,衛邈起身連聲道歉,二人也無心去看謝玿發生了什麼。

     “歲月如流邁,行已及素秋——” 紅衣神明抽離人群,回到台上,八舞者圍着他送神。

     “蟋蟀鳴空堂,感怅令人憂——” 最後一聲鐘罄回音停下,官員無不高呼喝彩。

    衛邈也面帶開心,坐回自己位置上,偏頭一看,卻見謝玿面色鐵青,放在腿上的一隻手攥得死緊。

    衛邈有些奇怪,低頭一看,謝玿手上抓的正是那神明的一隻耳環。

     “哥哥,你怎麼了,可是那舞者對你做了什麼?” 謝玿安撫地看了衛邈一眼,随即望向台上神明時眼裡仿佛能噴出火來,低罵了句: “有病。

    ” 衛邈頓時哭笑不得,那舞者到底對哥哥做了什麼,怎麼哥哥生了好大的火氣。

     “哥哥,你認識那飾演神明的舞者嗎?” 謝玿沒好氣地回道: “那是天師。

    ” “啊?竟然是天師嗎?難怪哥哥你這麼生氣了,他對你做了什麼嗎?” 謝玿臉一黑,搖搖頭,低頭一看那耳環,十分嫌棄地丢在一旁,表情瞬間變得和顔悅色。

    然後他想了想,又撿起來,臉上則立馬帶上嫌惡,對衛邈道: “沒做什麼,惡心人罷了。

    ” 衛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便好。

    ” 就這樣,這場宴會以黑着臉的皇帝和臭着臉的謝玿為結果,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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