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神弦歌远孤魂召来

關燈
    皇帝對天師無不偏袒,分外不悅道: “天師護佑國運,可為朕排憂解難,乃是仙山方士,六弟怎可胡言亂語?” 平王頓時驚得微微張開了嘴,當即如一盆冷水劈頭潑下,整顆心寒得發顫。

     皇帝這是……冥頑不靈,執迷不悟,他方才如此激他,好說歹說,皇帝竟是一個字都未曾聽進去。

     平王氣得直咬牙,隐隐有了些怒火道: “陛下,這妖道一來,您怎就如此荒唐!樁樁件件,哪件不是他從中作梗?” 皇帝不以為然,回擊道: “你這麼多年來毫不克己,疏于煉體,都胖成什麼樣了,這裡,”他指了指腦袋,“也生了鏽,想不清楚。

    ” “從中作梗的不是國師,而是另有其人,朕此番封禅,便是為解決國之禍患,待事成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朕說你們啊,不要因果倒置。

    ” 平王氣得騰地從席間站起來,左右找了一圈,沒有稱心的工具,便抓起酒杯,猛地摔在地上,怒視皇帝道: “是皇兄你莫要颠倒黑白!” 随即他轉向在場衆人,大聲質問道: “說話啊,你們都說話啊,裝什麼啞巴?” 有幾人低下頭去,避開平王的目光。

     堂堂天子,哪裡能忍受這般的逆怍,皇帝當即一拍案頭,龍顔大怒道: “放肆!來人——” “你要把我們都壓下去嗎,陛下?” “父皇三思!皇叔亦是赤子丹心,一心為國!”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倒真阻了皇帝接下來的話。

     慕明長公主猛地起身,那身姿宛如拔地而起的一座青綠而沉着的山,對上皇帝的目光,臉上刻滿強硬。

     太子則是起身離席,萬分謙敬地行禮,面容焦慮,内心緊張不已。

     就算是面對這種情況下,歌舞也不曾停歇。

     殿外臣子醉心于雅樂曼舞,絲毫不覺殿内的劍拔弩張。

     殿内的空氣沉重到呼吸不上來,仿佛随着時間推移能壓死一個人。

     太子的話如火上澆油,皇帝的胸膛劇烈起伏,他滿是怨怼地看着自己這胳膊肘往外拐的兒子,顯然是氣得不輕。

     可總有人,在這種情況下,也能圓滑世故,舉止自如。

     “我說,六弟,這大喜的日子,非要鬧得這麼不好看,何必呢?” 嶺南王笑着打破僵局,他端着酒杯起身,離開席位。

    先是走到慕明長公主身旁,安撫地拍拍她的肩,笑眯眯道: “诶喲長姐,你從前最不喜歡六弟了,怎麼如今倒也跟着他一起胡鬧?” 嶺南王暗中使勁要将慕明長公主按下去,長公主不依,嶺南王面色不變,卻用腹語低聲道: “坐下去,來日方長。

    ” 慕明長公主一愣,瞪了嶺南王一眼,便自己憤憤不平地坐了下去。

     嶺南王又端着酒杯走到太子身邊,擡手扶住他的手臂,将他扶起來,道: “熠兒啊,你小皇叔鬧着玩,在場叔伯,誰當真了?就你當真,還不坐回去,給你父皇添堵嗎?” 太子直起身,有些困惑地看着嶺南王,雖知嶺南王是在替他一衆人解圍,可太子沒想到出頭的會是嶺南王。

    說實在的,太子對嶺南王的感官并不好。

     嶺南王見太子像個傻*一樣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擡手在太子肩上落下一掌,喜笑顔開道: “這傻孩子,看着我作甚,你坐回去撒!” 太子的表情當即如見了鬼一般,震驚、不解、匪夷所思,張了張嘴又閉上,臉上的表情豐富多彩,來回變化。

    待他落座,不覺擡手捂住陣陣作疼的肩膀——嶺南王那一掌可是沒少帶私心。

     現在,就差平王和皇帝了。

     嶺南王這邊勸着,那兩人便固執地對峙着,也不說話,也無動作,倒真像是等着有人來給他們遞台階。

     嶺南王就成了那個遞台階的人。

     “六弟啊,難得我們兄弟姐妹歡聚一堂,你看你,又犯渾,叫一衆哥哥姐姐難堪。

    ” 平王急性子,分明不是犯渾而是事實,當即張口就要說話,嶺南王眼疾手快,舉着酒杯就往平王嘴裡怼,一邊笑嘻嘻道: “來,好弟弟,哥哥敬你。

    ” 平王渾身抗拒,嶺南王則一邊逼他喝酒一邊借位擋住皇帝的視線,低聲道: “給本王閉嘴,再鬧誰也不好過。

    ” 平王怒目圓睜,嶺南王笑容裡滿是警告,僵持了一會兒,平王一把甩開嶺南王抓住自己的手,“哼”了一聲,理了理衣裳,回到位置上坐下,卻也不願意開口向皇帝服軟,隻一個胖墩墩坐着生悶氣。

     嶺南王體貼地對一旁侍奉的宮女吩咐道: “蠢貨,就是你,還不給平王殿下換新的酒器來,沒眼力見的東西。

    ” 宮女委屈巴巴地退下。

     嶺南王尤不解氣,轉而對皇帝吐槽: “皇兄,你怎麼養了這麼一幫子蠢豬。

    ” 皇帝顯然被氣到了,但他不想搭理嶺南王。

     嶺南王去嶺南這麼多年,人沒長進多少,倒是越來越混不吝,每每得罪一圈兄弟姐妹,皇帝都懶得說他。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嶺南王無視皇帝嫌棄的表情,端着酒杯直接就走到皇帝下首,高舉喂過平王的酒杯,欠身行了一禮道: “皇兄日理萬機、殚精竭慮,皇兄辛苦了,臣弟這杯,敬皇兄。

    ” 言畢,嶺南王仰頭将杯中餘酒一飲而盡。

     皇帝沉着臉,好一會兒沒反應,如待飼秃鹫般的目光緩緩将嶺南王和平王掃過一眼,然後在嶺南王帶着笑意的注視下,舉起酒杯遙遙緻意,随即一飲而盡。

     其餘人皆随皇帝的動作舉杯,呼道: “萬歲。

    ” 嶺南王笑了笑,隻要他的那個蠢弟弟不再出什麼幺蛾子,這件事今日就算翻篇,故而他心滿意足地回到座位坐下。

     良辰美景,有美人美食美酒作伴,且尋着志同道合之人,嶺南王心裡一片和美,悠哉遊哉地飲酒,陶醉于舞美樂韻之中。

     殿上終于又恢複了其樂融融、一派祥和的氣氛,隻是在暗處,有一雙帶着玩味的眼将殿上發生之事盡收眼底,随後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身形便隐在偏殿的暗影中。

     舞跳了十餘曲,衆人都有或多或少有了些醉意,本以為宴會将至尾聲,不料皇帝卻突然起身,對諸王道: “請諸位與朕一同移步殿前雅席,共賞《神弦歌》。

    ” 此話一出,平王淮遠侯一衆,甚至太子都面帶錯愕,他們乍一聽這個名字,并未反應過來,似乎……宮廷樂舞中,并無這一舞曲。

     然而嶺南王當即眉頭微蹙,轉而去看祿王,兩人目光交流,皆是詫異。

     《神弦歌》?降神巫舞《神弦歌》嗎? 這是百年之前的先朝,于荊楚之地盛行的巫舞,所祭鬼神乃是些民間的雜神。

    無關山川之大,不過郊廟歌辭,難登大雅之堂,如今卻要在此等場合娛嬉嗎? 皇帝已起身,在殿前黃帷帳子下落座,王爺、公主、侯爺之流,亦按尊卑有序随之就坐。

     謝玿坐在場中,食不知味,歌舞再動人,也難以打動他的心,整場宴會,全靠坐在他身旁的衛邈與他聊天解乏。

     周遭開始竊竊私語,衛邈叫了謝玿一聲,謝玿扭頭看他,衛邈則用眼神示意,要謝玿看看殿前。

     謝玿順着衛邈的目光看去,卻見皇帝與諸位領主皆出來了,平王、嶺南王、祿王等,謝玿靜靜地看着,都是熟人,都非善類。

    尤其是——嶺南王。

     “哥哥,這是作甚?” 衛邈的聲音将謝玿的思緒拉回眼前,謝玿看着在殿前廣場中央的台子道: “那台上有樂舞演繹吧。

    ” 衛邈了然地點點頭,随即輕聲道: “哥哥,來了。

    ” 謝玿循聲看去,隻見一群廣袖長襟的舞者,衣裳外白内紅,腰帶則恰恰相反,其人面帶白玉面具、面無情欲,兩個空邃的眼洞分外奪目,長發被一根素簪簡單挽起,一行八人,或持鑼或持缽,簇擁着一人神神秘秘地自步道那頭快趨而來。

     看着……倒像是祀者。

     中間那人看不清楚,隐隐可見是花花綠綠、飄逸靈動的衣裳,想來便是“神明”。

    而半人高的台下,樂者業已就位,鐘鼓交接,謝玿心想: 巫舞。

     若非祭祀,便是娛人。

     衛邈對此十分好奇,伸長了脖子去看,而後扭頭笑着對謝玿道: “這是傩舞吧?能在今日見着,當真是萬幸,以往隻在乾坤社稷祭祀上才看得到,隻是似乎未曾見過此種樣式的?” 謝玿沒回答,隻專注地看着。

     鐘鼓齊鳴,舞者踏禹步,環繞着那彩衣舞者登台。

    白衣舞者随樂聲一起一落,擊打手中樂器,垂首而行,動作一拍一式,張弛有道,起落如呼吸的潮,圍住主位的身形又似蹒跚卻狂歡的鬼。

     主位是那彩衣神明,自登台起便俯在地上,他的舞姿如盤旋的虬枝,又如飄揚的絲帶,詭谲怪狀,又扣人心弦,至今看不清他的身形樣貌,甚至連是巫還是觋都無法分辨。

     不知是誰開始唱辭,那聲音蒼涼悠遠,遷延急促: “蘇林開天門——” 白衣舞者向上引,向天祈求。

     青鐘回響,那唱辭也由一人高歌,加入了群體吟誦,配合那原本空靈的唱辭,像是在進行古老的祭祀,以秘術喚醒沉睡的異獸,聽得人頭皮發麻,内心止不住地發顫。

     “趙尊閉地戶——” 八舞者旋身朝外,控腰向下,空洞的臉對着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