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一章 酒香好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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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驗最為豐富的人手。

     每個城門外都遊蕩着一些身穿便服的暗崗。

     這些人會提前觀察道上的人,看看其中是否有些可疑的,需要重點盤查的。

     一名五十餘歲的男子此時靠近了春陽門。

     他身穿着很普通的粗布衣服,頭發已經花白,眼角和額頭上也都有了皺紋。

     他的神色也很平和,沒有絲毫的桀骜不馴,眼睛裡看上去也沒有修行者特有的那種神光。

     他的面容也沒什麼特色,看上去老老實實的模樣,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很普通的,趕回長安過年的工匠。

     哪怕城門外遊蕩的那些眼光十分毒辣的暗崗,也沒覺得這人有什麼特别,更沒覺得這人要重點盤查。

     然而等輪到他交驗通關文牒時,他拿出了一個腰牌。

     這個腰牌是赤金色的,上面沒有文字,隻有一條龍。

     看到這個腰牌的刹那,幾個查驗的城門衛頓時面色一變,當即對這人行了一禮,也不說任何的話語,便有一名城門衛的将領過來,領着這人到了城門後空地上的一輛馬車前。

     這人直接上了馬車,然後很平靜的說了一個去處。

     這馬車車夫也沒有任何的話語,隻是沉默的駕車朝着他說的那個地方行走。

     在這人進城之時,在大慈恩寺中緩緩行走的玄慶法師停了下來。

     他也緩緩轉身,看向春陽門的方位。

     他此時的身側,是一株很老很大的石榴樹。

     石榴樹上挂着的幾個石榴并未采摘,此時已經變成黑色的幹癟枯果。

     然而玄慶法師和進城的這人之間,似乎莫名的帶起了某種元氣波動,這幾個枯果微微震動起來,表面甚至有異樣的霧氣缭繞,漸漸凝成十餘滴晶瑩的凝珠。

     …… 六皇子靜靜翻閱着手上的一冊名錄,看着名錄上每一個名字後方的注解,他的眉頭不自覺的微微皺起。

     為了找出謝晚所說的那名隐匿在皇宮之中的七師叔,他選擇了看上去最笨,最耗時間的做法。

     他令安興公主留給他的那批人,收集整理在宮中當差,或是常在宮中行走的所有适齡男子的資料,從二十餘歲起,到六旬之上,都不放過。

     謝晚的七師叔,肯定比謝晚的年齡要大。

     然而即便用了這樣最笨,最耗費時間的方法,他逐一分析排查宮中這些男子,卻依舊沒有發現誰有顯着嫌疑。

     心裡漸漸煩躁之時,他的鼻翼之中突然嗅到一絲幽香。

     他心中一動,推開書房的窗戶,隻見窗外一株梅花果然已經開放。

     當年他開始不被皇帝所喜愛之時,他的幾名謀士在這書房之中和他談事情時,其中有一人便提議将這株梅花挖走。

     梅字和“黴”音相同,而且這株梅花不知什麼品種,往往在過年時分開放,花朵又是素白色,這謀士覺得十分不祥。

     但六皇子并未聽從這謀士的建議,他覺得人之際遇,不能遷怒于這種不能言,不能動的東西。

     更何況這株梅花在這裡的時間,比他來這人世的時間都長。

     他走黴運,又怎麼能夠怪罪在它的頭上。

     後來他越發在皇帝面前不讨喜,那些個謀士也紛紛另謀高就,從他身邊離開。

     唯有這株梅花一年開得比一年好,香氣似乎也一年比一年清幽高遠。

     今日裡,讓六皇子有些驚訝的是,往年這梅花白瓣白蕊,但今年開放的這株梅花的花蕊卻是紅色。

     白瓣紅蕊,如同施了粉黛的少女臉龐。

     此時的六皇子常居深宮,不和外界來往,心中也并沒有心儀的女子,見了這花朵,他腦海之中卻是出現了他遠嫁吐蕃的妹子。

     他莫名的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他這個讓他重新恢複了意氣的妹子,現在在吐蕃可好。

     …… “陳哥兒,看不出啊!你這有一把力氣啊,那麼大一頭豬,輕松就按住了啊。

    ” “陳掌櫃哪隻是有一把力氣,那戳刀子放血也穩得很啊。

    老郭,不是我說你,去年你放個血都浪費了大半盆子。

    準備了那麼多酸菜都白瞎了。

    ” “哈哈,我的腰不好。

    陳哥兒這段時間做生意費心費力,但是沒費腰子,一看腰力就好。

    ” “哈哈,來,喝一杯。

    趁熱趕緊吃這鹵腸子,一會冷了上面一層白油,吃不進去。

    ” 群賢坊的一個大院子裡,擺了足有三十幾張方桌,熱鬧非凡。

     群賢坊裡住的大多數都是生意人。

     以往曆朝曆代,商人為四民之末,士、農、工、商最後一位,但到了唐朝,到了現今這時候,生意做得紅火,收入不菲的生意人,地位也有了不少的提升。

    錢袋子鼓的富商,走到長安城裡都有人捧着。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不過這挺直腰杆的時間畢竟才一兩代人,以前遭受欺負多了,這一個坊裡頭的街坊反倒是更為**,很多過年時的習俗也都保存了下來。

     比如這過年時殺年豬。

     哪些個院子裡的主人今年收入不錯,不需要街坊們提點,他們自個兒就和坊正商量好了,一個個排好,從小年夜開始殺豬宰羊,街坊們就一家家輪着吃,往往要吃到元宵節之後。

     這一個新年吃下來,群賢坊裡的人都要胖上一圈,走出去的時候,都滿臉紅光,就像是朝中做官的人一樣富态。

     陳屠之前哪一年過年有這麼熱鬧過。

     而且他從沒想過,就是幫忙随手殺個豬,也能引來整一個街坊的叫好。

     殺個豬而已。

     其實就算那豬再肥壯一倍,若不是怕這裡的人看出來他這一身本事,他一個人就能輕輕松松按住那豬,然後輕輕松松宰了,保管一滴血都不浪費。

     殺了那麼多大唐的逃犯,為非作歹的流寇,這也沒感受到英雄的待遇。

     結果現在可好,瞬間成了一個坊的英雄人物。

     一桌子一桌子的人過來敬酒。

     群賢坊的這殺豬菜就是活殺現做,先将鹵料準備好,先鹵豬下水。

     最先上盤的就是豬心、豬肝、豬腸子。

     結果他才吃了兩塊豬肝,一塊豬腸子,就已經喝得有些暈乎。

     恍惚之中,他直覺有異樣的目光在看着自己。

     他轉過頭去,微微一愣。

     偷眼看他的,是馮家那名寡婦袁秀秀。

     今日裡袁秀秀依舊沒有施任何粉黛,也并未任何刻意的裝扮,但是她穿得幹幹淨淨的,再加上和他眼神一對,她瞬間慌亂垂下頭去的刹那,臉上一層紅暈,便顯得比平時好看太多。

     “陳掌櫃的?” 同桌的一個後生端着酒,看陳屠有些發愣,便拍着他的肩膀喊了一聲。

     陳屠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笑笑,又一口喝完碗裡的酒。

     “陳掌櫃的,聽說你現在一個人,不找個婆娘管管你?”這後生雖然年紀比陳屠輕一截,人卻是膽大活絡,他也是西市有個鋪面做生意的,今年做的也不錯,過幾天也要到他家去吃殺豬菜,他又端了一碗酒,一口喝光,才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說道,“我有個表妹,就在永安坊,人長得好,脾氣也好,人又能幹,過了今年是十八歲,正托我找個好人家,如果陳掌櫃的不嫌棄,過兩天我帶她過來到你那坐坐?” 他這聲音說得不低,陳屠雖然沒有轉頭去看,但他感知得出來,那袁秀秀的頭頓時垂得更低了些。

     “你可别害了你們家表妹。

    ”陳屠笑了起來,道:“我和你說,你們看我是不是對誰都客氣,一點不得罪人,那是因為我命裡頭有劫數啊,幫我算命的,十個有十個說我是牢獄命,有好多年要在牢裡過。

    ” 那年輕後生頓時一愣,“陳掌櫃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有牢獄命,你這一點都不沾事的人。

    ” 陳屠笑道,“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命就是命,你說我哪能害人?” “大過年的咱不說這種晦氣話,陳掌櫃你吉人天相,早就逢兇化吉了吧。

    ”年輕後生又敬了陳屠一碗酒,但是方才那做媒的事情,接下來自然是不提了。

     這酒是新釀的甜酒,甜味沖淡了那種酒氣,喝着就一丁點酒味都沒有,但是喝多了卻好像在肚子裡一點點變成了酒氣,如雲氣升騰般往頭上堆積。

     陳屠心裡頭感慨,越喝越恍惚,沒多久就喝過量了,一陣陣天旋地轉,一陣陣頭疼。

     他原本可以用真氣來化解,但不知為何,他就是想好生嘗嘗這普通人的滋味。

     他在陰山遊走已經二十幾年,這二十幾年來修煉殺人,他都已經忘記了在街巷之中做一個普通人是什麼樣的滋味。

     喝多了他肚子裡東西泛出來,他就和普通人一樣蹲在院子外道邊的陰溝旁邊吐。

     吐了他頭更暈,站起來的時候就差點摔。

     幸虧有兩個街坊扶住了他,那齊老漢本來也喜歡喝酒,在裡面看到陳屠暈得這麼厲害,頓時丢下筷子就趕了出來,喊了一個壯漢一起把陳屠往他的鋪子裡搬。

     才将陳屠在榻上放好,剛剛蓋上一床厚被子,齊老漢就一愣。

     他看到那袁秀秀已經低垂着頭,端着一個瓦罐走了進來。

     嗅着瓦罐邊上散出的一些味道,這齊老漢就知道那是醒酒湯。

     這還燙手的醒酒湯,應該是殺豬菜開始上菜之前就已經熬好了的。

     齊老漢看了一眼袁秀秀,看了一眼陳屠,欲言又止,終究是忍不住長歎了一聲。

     袁秀秀将這一罐醒酒湯放在陳屠床榻邊的案上,她原本放下就想走,但突然有了些此生未曾有過的勇氣,也不轉頭,隻是背對着陳屠,輕聲道:“你的命不好,我的命更不好。

    我不會嫌棄你,但是我更不想害你。

    我聽了他們說你不信邪,但我不能因為不信邪就讓你擔着這樣的風險。

    我知道你是好人,所以我也會對你好。

    隻是想着,你這鋪子在這裡越開越興旺,你好好的。

    有時候能夠幫襯幫襯我,那就很好了。

    ” 她以為陳屠已經醉得人事不醒,那齊老漢又走在門外,她這輕聲說話沒有人聽見,她才說出了自己想說的心裡話。

     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她才又走出兩步,隻聽見後面陳屠悉悉索索的響動。

     她轉過身去,隻看見陳屠搖搖晃晃的又坐了起來。

     他捧着自己的腦袋,對她笑了笑,道:“我現在自己的腦袋在哪都不知道,你這醒酒湯一會就冷了,你不給盛一碗,我怎麼喝。

    ” 袁秀秀退了一步。

     她有些害怕,但随即她眼淚珠子就一顆顆掉了下來。

     她知道,孤男寡女,陳屠讓她盛湯給他喝,這就意味着他就是和整個街坊說,他已經接受了她。

     他不信邪,也不在意人家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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