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從實招來

關燈
    地區紀委的調查組三天之後才派到向陽縣。

    看得出來,地區對這件事的分歧也是蠻大的。

    如同老爸所說,僅憑一封捕風捉影的匿名信,就對一位現任的縣革委主任大張旗鼓地調查,确實不大合适。

     地區紀委内部開會讨論此事,分歧就十分明顯,部分紀委常委力主持重,不能輕易懷疑自己的同志,其中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常委甚至痛心地說道:“過去的那些年裡,随便懷疑一切,給我們黨的事業造成了多大的損失,給自己的同志造成了多大的傷害?難道教訓還不夠深刻嗎?” 但是高宏強堅持要派出調查組,理由是:“既然此事涉及到柳晉才同志的子女,本着對黨内同志負責的态度,也必須調查清楚。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如果柳晉才同志當真是清白的,我們地區紀委自然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 雙方意見相持不下。

     地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劉文舉将此事上報給龍鐵軍和周培明。

     周培明的态度很明朗也很圓滑:“黨内事務,請龍書記定奪。

    ” 龍鐵軍聽了劉文舉的彙報,特别是聽了劉文舉轉述了高宏強的理由,沉默良久,才緩緩道:“查一查也好,但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挫傷了基層同志的積極性。

    ” 于是調查組派下來,但是規格不高,帶隊的是地區紀委常委兼監察一科的科長老孟。

     孟科長倒是很盡職盡責地進行了調查,隻不過柳家山那邊,早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機械廠确實是由大隊和社員柳兆時合股的,而柳兆時的資金來源就是制磚廠的盈利。

    至于制磚廠,都是招的臨時工,大隊的壯勞力農閑時節來賺個工錢,符合國家法律。

    一切都滴水不漏。

     不知道孟科長是不是不甘心一無所獲,還是得到了什麼人的指示,緊緊咬住柳晉才的兒子參與經營這事不放。

    假設能查到柳晉才的兒子與此事有關聯,地區紀委就不算無的放矢。

     于是,孟科長在縣革委大院常委樓的家屬區見到了被指責成“利用父親的權勢以權謀私”的柳俊同志。

     這些日子,本衙内也顧不得個人形象,将顯擺的白襯衫藍警褲黑皮鞋上海手表這類行頭全都收了起來,穿着棉布背心,大褲衩子,一雙五毛錢的廉價塑料涼鞋,抱着小學三年級的課本看個沒完沒了,見到孟科長一行人時,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裡滿是好奇之色。

     地區紀委調查組的人員瞠目結舌的神情煞是有趣。

     聽取調查組人員的彙報後,龍鐵軍發了大脾氣,随即召開地委會議,将這個脾氣發到了會上。

     “懷疑一個十歲的孩子以權謀私,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龍鐵軍拍着桌子,怒氣勃發。

     “我們有些同志,一天到晚正經工作不幹,盡搞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地區的頭頭腦腦們,誰不知道龍鐵軍的火爆脾氣?由得龍大炮發飙,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猶如老僧入定般,不發一言。

     劉文舉更是低垂着頭,一雙手扶着水杯不斷摩挲。

     好不容易龍鐵軍的火氣消了一些,周培明才咳嗽一聲,慢慢說道:“這個事情,紀委的同志确實考慮欠周。

    事先不做個調查,冒冒然的将人家柳晉才同志叫來談話,還鬧出個十歲孩子的笑話來……是應該好好反省一下……” 一二把手相跟着敲打,劉文舉摩挲水杯的手都僵住了。

     “……不過,紀委的同志也是本着實事求是的原則開展工作……我看,關鍵問題還是出在那封匿名的檢舉信上。

    正是這封檢舉信,誤導了紀委的同志……龍書記,我有個提議……” 龍鐵軍眼望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搭檔,點了點頭。

     “我看今後隻要不是涉及到特别重大的原則問題,對這種匿名信說的問題,應該采取謹慎的态度。

    ” 一幹地委委員紛紛點頭附和。

     地委委員,地區革委會常務副主任劉江南說道:“周主任這個建議我很擁護。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作出了把全黨工作着重點和全國人民的注意力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的戰略決策,我們寶州地區,應該堅定不移地響應黨中央的号召,将精力集中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不能被一張八分錢的郵票捆住了手腳……” 龍鐵軍贊許地點點頭,說道:“江南同志說得好啊,培明同志的建議也很有道理,我們就是不能被一張八分錢的郵票捆住手腳,不能被一小撮别有用心的投機分子牽住鼻子……” 龍鐵軍發表了一番高瞻遠矚的講話,大家報以熱烈掌聲。

     在會場上,人人猶如老僧入定,散會之後,便即神态各異了。

    不過細細打量起來,倒并不是劉文舉的臉色最難看呢,似乎還有人比劉文舉更郁悶。

     至于是何種原因,這些地區的老鳥,誰不是心知肚明? 調查組回去的當晚,還是在我的小房間裡,老爸和我再次進行了一回長談。

     “小俊,你說吧,柳家山的兩個工廠,到底怎麼回事?” 老爸問道,語氣依舊比較平淡,并不顯得特别激烈。

     嘿嘿,這事哄得了調查組,可瞞不了老爸。

    連嚴玉成都有所察覺,又遑論朝夕相處的父子? 我歎了口氣,說道:“制磚廠基本上全是我的,機械廠有我一半。

    ” 既然老爸擺明要将此事弄個水落石出,我再瞞着他,就非為子之道了。

     老爸深深吸了口氣,盡管他基本能猜到個大概,也有一定的心理準備,得我親口證實,仍然免不了大受震動。

    機械廠如今效益如何,他不大清楚,農業銀行的二十萬可是他親自談下來的。

     二十萬啦! 這小子真敢整! 老爸吸了一陣氣,盯着我看了老一陣,又點起一支煙,忽然笑了起來。

     真是的,有這麼一個能整的兒子,他幹嘛不笑? 見我眼睜睜地盯着他的煙,老爸有點促狹地将煙收回口袋,笑道:“你再是大老闆吧,現在也還不能沾這個東西。

    ” 記得上輩子,我外出打工一年之後,回家過春節,老爸得知我學會了抽煙,倒是主動遞了一支給我。

     我讪讪地一笑,拉開抽屜找糖吃。

     “錢呢?” 老爸伸出手。

     我突然警惕起來,問道:“爸,你想幹嘛?充公可不行,那是我的血汗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