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關燈
    劍客舉劍一觸,擊偏刀勢,劍随身走,切向店家要害。

     幾息間,兩人交手數招。

     埋伏的刺客兵分兩路,留下兩人與頭領一同對付來者不善的劍客,其餘人以計劃上樓刺殺目标。

     樓上,等了片刻不見侍衛回來,許儀知道事情定有古怪,神色凝重地站起身:“走,此地不宜久留。

    ”剩下的那名侍衛立馬會意,抽出腰間的刀,警惕地快步往門口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樓下傳來打鬥聲,侍衛不敢怠慢,拉開房門,還是晚了一步,就見埋伏已久的刺客已經沖上來。

     “先生!快走!”侍衛焦急喊道,一把關上房門,這門居然沒有門栓,看來刺客早有預料,侍衛用身體擋住門,企圖擋住來勢洶洶的刺客,外面的刺客用腳猛踹,門框搖搖欲墜。

    許儀摸出袖中匕首後退幾步,往窗外看去,窗下的酒樓的後院,兩名刺客已經攀上屋檐,正要從窗口翻進來,許儀連忙關上窗戶插上銷,刺客的刀穿透木窗,許儀躲的及時,後退幾步遠離危險,但這樣的木窗也不過能擋片刻而已,刺客揮刀砍在木窗上,發出令人心寒的破裂聲。

     侍衛也看到窗邊的情況,急道:“先生!小人護你沖出去,先生且快走!”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一線生機。

     許儀沉重點頭,這夥刺客十分老練,街上常有巡邏的官兵,若能跑到街上求救,他們就還有生的機會! 侍衛深呼吸一口,退離擋住的門,刺客立馬沖了進來,侍衛下定決心,索性抛卻生死,合身沖上去,勉強打開一絲出路,混亂中,侍衛被一名刺客用刀刺入腹中,侍衛趁他來不及拔刀,一刀了結了他,扶着欄杆擋住其他人,許儀揮動手中匕首,擋開一名刺客的攻擊擡腳将他踹開,往走廊一邊跑去,剛到走廊,許儀一眼便看見了大堂中與刺客纏鬥的劍客,一時竟有些發愣,可耳邊的厮殺又将他喚醒,往前奔走。

    樓梯被擋住了,刺客亂刀砍死忠心耿耿的侍衛,兇惡地撲上來,許儀當機立斷,翻過二樓欄杆往下一跳。

     劍客已經解決一人,隻剩武功不凡的刺客頭領将他拖住,見許儀往下跳,劍客飛身過來一把接住。

     樓外隐約傳來官兵的聲音,看來有人察覺酒樓異狀先去喊了官兵,可裏面的情形卻容不得人多逗留,劍客沒有猶豫,護住許儀暫時逼退撲上來的刺客,一腳踹開大門奪路而出。

     “撤!”刺客頭領抹了一把腰間流出的血,咬牙切齒道。

     他本來可以從容地解決掉目标退走,然後一把火,連同地窖中真正店家的屍體一起燒毀,拿了錢後出城,不留多餘痕跡,偏偏這不識趣的劍客闖進來,打亂了他所有計劃,如今任務失敗他隻能狼狽逃竄! 樓外官兵剛好趕到,與企圖分散逃脫的刺客戰到一處,卻還是有兩名身法不錯刺客趁包圍還未完成,逃了出去,官兵将領立刻組織人去追,誓不放過任何一人。

     另一邊,劍客帶着許儀拐進一條錯綜複雜的小巷,見刺客沒有追上來,放慢了腳步。

     許儀拉了拉前面劍客的衣袖,眉眼帶笑:“阿燼。

    ” 白燼停下腳步,轉回身。

     眼前的人面容陌生,可他還是能認出他是誰,或許是那眼中溫和的笑意自己太過熟悉。

     “沒事吧?”白燼垂下眸,輕聲問。

     “許儀”,或者說,邵洺眨巴一下眼睛,當即換了一副表情,頗為委屈地擡起受傷的手說道:“有事!”方才逃跑時,不知被哪名刺客劃傷了手臂,傷口不深,略微流了些血。

     白燼:“……”擡起手中的劍,漠然道:“要不我給你劃條大點的?” 邵洺卻隻是笑,湊近了些低聲道:“阿燼若是舍得,何必來救我?” 無賴。

     白燼心道,又無可奈何,将衣袖從他手中抽走。

     “莫輕言讓我來此處的。

    ”白燼并不看邵洺,淡淡道。

    拿出懷中的密信與一把銀飾的小巧彎刀遞給邵洺。

     “果然。

    ”邵洺接過,暗嘆一聲,打開密信迅速看了看,唇邊露出一絲笑意,與小刀一同收入懷中。

     最後一步緻勝之棋總算來了。

     邵洺收回思緒,轉向眼前的人。

    見到白燼時他已有猜測,會在這個時候一聲不吭把他買了,好看他好戲的人,除了莫輕言也不會有別人了。

     卻又有些忍俊不禁,有意戲弄道:“莫輕言在盧陽,兵荒馬亂,卻有人往最危險的地方走,為了什麽?” 這一句,白燼再也忍不住,他擡起眼看向邵洺,冷若不化深雪:“最危險?那你呢?卻在更危險的地方!” 白燼真的生氣了。

     曾經他選擇不告而別,多年後,他最仰慕的人死在了他不知道的地方。

    現在他不想再逃避,更不想再尋找,再找出一堆荒冢枯骨嗎?真殘忍。

     邵洺沒料到這一句話恰好戳中了白燼的痛楚,有些無措地看着白燼,他知道自己真的傷到了眼前的人。

     “對不起……”邵洺說道,沒有玩世不恭,沒有虛情假意,隻有難過。

     他失算了,從始至終他都覺得這一切與白燼有何關聯,何苦将他牽扯進來同自己一樣身陷泥澤,卻又在臨行之際忍不住想再見一見他,多年的深思熟慮,原來也會敗給不安與沖動,他本來不該猶豫。

     沉默良久,白燼突然傾身上來,在邵洺唇間落下一個眷戀的吻。

     “你要是死,就死在我面前,我替你收屍埋骨,然後同你一起走黃泉路。

    ” 邵洺想起在大漠時,他因地震失足掉落地宮時,他知道離自己最近的白燼會出手相救,可真當看到他不顧生死抱住自己時,才恍然發覺,原來自己要的不是拯救,而是一個能在暗無天日的深淵中與自己相依為命,甘願陪他去死的人。

     遠處火光漸近,腳步匆忙。

    白燼默默放開邵洺退開一步,兩人默契的不再說話,各自平複着心情。

     來的是追捕刺客的官兵,邵洺示意白燼收起劍,自己先迎了上去。

     “我是襄王爺門下許儀,敢問幾位大人可曾抓到刺客?” 領頭的小将認識許儀,讓其餘人繼續追查:“還有兩個刺客在逃,末将先讓人護送許先生回府,待抓住刺客,末将再命人去襄王府禀報。

    ”小将一邊說着,眼神卻向“許儀”身後的陌生劍客,見“許儀”無意介紹,便移開視線并不多問。

     邵洺早已調整好表情,繼續扮演他的襄王謀士,溫文爾雅道:“有勞大人了,隻是茲事體大,許某與王爺要親自審問刺客。

    ” 小将颔首:“也好,許先生太客氣,襄王殿下與我有恩,自當盡心盡力。

    ” 說完,他命人護送“許儀”回府,自己繼續追查逃脫的刺客。

     路上,白燼向邵洺遞去眼神,詢問自己該走該留。

     今日事出突然,白燼也顧不了太多,同樣是以殺人為生的刺客,白燼看得出有多兇險,偏偏找不到機會知會邵洺,隻能出此下策。

     邵洺搖頭,與其遮遮掩掩,不如順勢留下白燼。

     他猜得出今日之事是誰的手筆,瑞王樊琛比他預料的還要敏銳,自己不過與他照面一次,在意識到被人算計後便立刻鎖定了自己,膽大果斷,頗有寧願錯殺絕不放過的狠厲,比起陰狠多疑的瑞王樊琛,樊麟要好控制得多,這也是當初邵洺選擇樊麟的原因。

     襄王府門在望,邵洺趁他人不注意,在白燼耳邊低語幾句,白燼點頭。

    初見時兩人便配合演過一出戲,現下又該再演一出。

     分開時,邵洺悄悄勾了勾白燼的手指,白燼側過頭,邵洺眼中笑意盈盈,讓人安心不少。

     踏進襄王府,負責護送的官兵完成使命告辭回去複命,邵洺問了問下人,知道樊麟正在書房看兵書,邵洺直接往書房而去。

     這些日下來,樊麟對邵洺愈發信任,他并不拒絕這個好用的謀士。

     書房門沒關,邵洺讓白燼在外等候,自己走了進去,毫不拖泥帶水地禀報了事情經過,隻是白燼的身份成了偶然闖入的江湖俠士。

     “若非那位俠士出手相助,許儀現在已是刀下亡魂。

    ”邵洺神色凝重,帶着一絲怒意。

     樊麟皺着眉頭,緩緩放下手中的書:“今日之事,你可有頭緒?” “許儀”随他回到槊陽城還不到一月,怎會惹上如此心狠手辣的仇家?多半是沖着他這個主子來的,他是王嗣,又是手握重兵的将軍,一般人不敢輕易動他,卻可以動他身邊的親信,好斷他臂膀。

     邵洺沒有說出自己心中猜測,隻是道:“待會一審便知。

    ” “也好。

    ”樊麟站起身,喚人備馬。

     他要親自去看看這幾個刺客。

     剛走出房門,樊麟便看到抱劍站在廊下白燼,一身素白的勁裝染了點點血色,如盛開的紅梅傲立冰雪,烏黑長發利落束着,秀骨清像。

    聽到聲音,他轉過身來,漠然注視着樊麟。

     “這位便是助我脫離險境的俠士,白燼。

    ”邵洺适時開口。

     樊麟目光緩和,客氣地抱拳:“白大俠義薄雲天,樊麟感激不盡,還請白大俠暫留府內,待本王處理完刺客之事,好備下酒席感謝白大俠相助之情。

    ” 白燼回禮,不卑不亢道:“王爺言重了,白某不過随手之舉,既然這位許公子已無危險,白某也該告辭了。

    ”說完沖兩人抱拳便打算離開。

     白燼的視線小心避開邵洺的眼睛,他不如邵洺那般擅長僞裝,害怕自己暴露一些不該暴露的東西,現在他與邵洺應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邵洺暗中觀察着樊麟的反應,假裝着急地上前挽留,眉頭緊鎖言辭誠懇道:“白大俠于我是救命之恩,如今冰雪嚴寒路途艱難,還請白大俠暫留幾日,待天暖些再走也不遲,也好讓許儀略報恩情,否則讓在下于心何安?白大俠莫要推辭。

    ” 白燼看了看屋檐上的凍雪,思索片刻,似乎被“許儀”說服,點了點頭:“既然許公子如此堅持,白某便承了公子好意。

    ” 邵洺做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微微笑道:“如此,還請白大俠稍候,待許儀與王爺處理完事宜,再招待白大俠!”又回頭詢問樊麟:“王爺覺得可好?” 樊麟默默打量白燼這個突然出現的江湖劍客,見“許儀”詢問自己,颔首低笑:“既然白大俠答應,本王當盡地主之誼。

    ”吩咐下人好生招待。

     現在他其實更在意那幾個刺客,他能聞到更多的血腥味,這是天生的直覺。

     翻身上馬,樊麟回頭看向“許儀”,語氣中帶了些許揶揄:“對這位白大俠你倒是盡心得很?” “殿下覺得許儀對您不夠盡心?”邵洺輕笑:“許儀雖不敢自诩為君子,卻也不是忘恩負義之輩。

    ” 樊麟笑了笑,沒再說話,雙腿一夾馬腹,往負責巡城防守的衙門而去。

     “許儀”盡不盡心他心中自然有數,這個一見面便向他毫無保留袒露野心的人,一步一步幫他攪亂局面,又為他指出明路,憑着能言善辯的口才争取到孟青魚這個助力,讓他能準确掌握北越王的動向,為他建立起莫大的優勢,若這還不算盡心,那恐怕沒幾人稱得上盡心了。

     見樊麟已經出發,邵洺回頭望了一眼王府的方向,抖動缰繩禦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