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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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順利下至塔底,邵洺松開手中的繩子,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氣,這小玩意兒雖然便利,但最大的缺點就是無法從底部回收,如今隻能放棄。

     邵洺一手舉着夜明珠為白燼照明,一手摸了摸腰包,此物共有三支,好在自己頗有先見之明,全順來了,邵洺欣慰地點點頭。

     上方,白燼低頭略微估算,如今離地面不過三尺有餘,白燼索性松手跳了下來,腳步輕巧地落了地。

     邵洺走過去,拉過白燼受傷的手,抽出一條絲帕仔細纏上,白燼怔怔,一路都集中注意力在腳下,以防不甚掉落,沒想到他一直記得。

     小心打好結,邵洺沒說什麽,或許也不需要說什麽,自顧自舉着夜明珠圍着塔轉了轉。

     白燼靜靜跟在他身後。

     塔基為正四方形,雖已斷去一截,仍可見其之高,應是三十七重塔,塔檐多有破損,殘餘的檐角隐約可見懸挂的金铎,偶然随風搖晃,卻未聞其聲。

     此等金铎本該有驚覺、祥和,驅邪之意,此時卻皆靜默無聲,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當真年歲太久已經毀壞,無端有些不祥之氣。

     塔身上雕刻了飛天祥雲,大半已磨損,能看清處,這些姿态各異的天女皆是閉目沉睡之态,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這塔……為何沒有門窗?”白燼也在觀察這奇怪的塔。

     邵洺回過頭淺笑着道:“阿燼可曾聽聞過舍利塔?” 白燼點頭。

     舍利塔,僧人用來供奉舍利子的塔,有大有小,樣式也很多樣,有些地方的百姓更是直言叫那些小的塔為“和尚墳”。

     白燼明白邵洺的意思,雖然樣子确實和中原的佛塔相去甚遠,但确實有些像是舍利塔。

     不過此時并不是仔細研究這塔的時候,憑他們兩人,想來也研究不清楚,邵洺轉了一圈便停住腳步,打趣道:“這千百年前的古文明還是留給能者探究吧,我是個俗人,還是對寶藏感興趣些。

    ” 白燼輕輕應了一聲,問道:“接下來往哪兒走?” 邵洺早對圖紙了然于胸,回憶地面上看過的彧西古國王宮位置,立馬推算出此時所在的方位:“這應該就是圖紙上對應的那座,位于南方朱雀位的塔。

    ”邵洺手指一個方向:“我們往北走,先去地宮中心的大殿。

    ” 白燼點頭,不疑他的決定,隻是出發前從自己袖中摸出那把邵洺先前交與他的匕首,什麽也沒說塞入邵洺手中。

     邵洺笑笑,想了想把夜明珠放在地面上,手起刀落,價值連城的寶珠變成了不規則的兩半。

     白燼:“……”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麽能敗家的。

     邵洺撿起分成兩半的寶珠,塞了一半進白燼手中:“這樣方便些。

    ” 白燼收下。

     兩人下來時情況危急,并沒有準備好合适的照明工具。

     兩人在黑暗中默默走了快一刻鐘,兩邊的石砌建築也漸漸密集起來,不是預想中的宮殿之類,而更像一個日常的街市,街陌交通,屋舍錯落。

     邵洺時不時拿出羅盤查看,以防兩人在黑暗的地下走錯了方向。

     又走了幾步,兩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

     有腳步聲,不是邵洺和白燼的腳步聲,也不是在空曠建築中産生的回音,而是屬于第三個人的腳步聲。

    在黑暗中,一步一步踩在邵洺的腳步聲中,不遠不近的跟着,以至于時刻警覺周圍的兩人都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邵洺看着白燼伸出一個手指,用口型道:“一個人?” 白燼面色沉重地搖搖頭,卻沒給邵洺準确的答案。

     邵洺表情少有的嚴肅下來。

     不止一個人,整齊的,每一步都和邵洺腳步重合,無聲地跟在他和白燼附近。

     這可能嗎? 一個人走路的習慣多少都存在一些不同,即使兩人恰好同步,又怎麽做到一個人把另一個人的腳步聲完全蓋住,何況是一群人? 為什麽是自己?邵洺想起塔上的金铎,心中有一個猜想。

     邵洺指了指白燼,又指了指一旁的屋頂。

     白燼身法精妙,出于多年習武的習慣,腳步比一般人要輕些,走在邵洺身邊,他的腳步聲明顯要小得多。

     白燼點點頭,盡量放輕腳步,提身點足掠上屋頂。

     這裏的建築風格與中原大相徑庭,屋頂并不是瓦片而是平整的石塊,白燼落在上面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

     四周死一般寂靜,白燼舉着手中的夜明珠細細照看,隻覺得脊背發涼。

     幾十,不,上百的黑色人影安靜地站在街角屋下的黑暗中,擡頭看着白燼手中的光源一動不動,詭異至極。

     他們有高有矮,但都同樣的面色慘白,身形枯瘦,但毫無疑問都是人的形态。

    白燼不知道這些“東西”是死是活,但直覺告訴他,貿然驚動“他們”是不明智的。

     突然,耳邊響起一聲清脆的石子落地聲,那些黑色的人影像是收到某種信號,齊齊向着發聲的方向一動,白燼一驚,正欲拔劍,随即發現那些黑色的人影隻是動了一下,當聲音消失,他們又擡起頭,定定地看着白燼手中的光。

     白燼轉頭,邵洺正把玩着手中的小石子,而其中的一顆剛才被他扔了出去。

     見白燼一臉愠色地看過來,邵洺面露無辜地攤攤手。

     白燼躍下屋頂,回到邵洺身邊,邵洺主動拉過白燼手,在他手心寫道:“我錯了。

    ”一邊故作可憐地眨了眨眼。

     白燼冷着臉,但心中的怒氣已經消了大半。

     此時不便出聲,方才他在屋頂被那些詭異的人影完全吸引了注意,邵洺沒示意他就發出聲響測試暗中之人的反應,也算情有可原。

     白燼反握住邵洺的手,低頭寫道:“白面人形,聞聲動,能視光。

    ” 邵洺盯着白燼下的一個個字,若有所思。

     白燼擡頭看看邵洺,複寫道:“我背你。

    ” 邵洺擡頭與白燼對視,點頭。

     目前也沒有比這更有效的方法了。

     白燼轉身,單膝蹲下。

     邵洺配合趴在白燼背上,雙手環住白燼的脖頸。

     多了一個人的重量,白燼行動得更加謹慎,他先躍上一旁的屋頂,不甚踩落的石子在廣闊的暗色中發出清脆的聲音,仿佛水紋般幽幽擴散,黑色的人影掙紮着動起來,又沉寂下來,茫然地仰頭看着頭頂缥缈的光。

     就好像一群被禁锢于黑暗中千百年的冤魂,本已該失去所有感知,卻被不合時宜的人喚醒,盲目地追尋那一點點虛無的感知,痛苦地試圖回憶起自己究竟是何物。

     邵洺看着手中的光源,身處黑暗中的人對于光和暖的追随,又和撲火的飛蛾有什麽區別呢?或許這就是“英雄”于普通人的意義吧。

     就像……顧雲間…… 心中無人能知的位置刺痛,邵洺粗暴地無視,于是那痛,轉瞬即逝。

     見人影不再動,白燼小心翼翼前進,邵洺安靜地舉着夜明珠為他照着腳下的路,溫順得讓白燼不适應,白燼忍不住停下腳步側頭看去。

     見白燼突然停下來,邵洺疑惑轉頭,剛好與白燼四目相對。

     兩人的距離極近,白燼能感覺到邵洺鼻息撲在自己耳根的感覺,有點癢,讓人不适。

     白燼漠然回過頭,繼續前進,邵洺隻覺莫名其妙,又沒發現任何不對勁,看了看一切如常的四周,隻得作罷。

     每走一段路,邵洺都會用羅盤校對方向,越往裏,邵洺便覺開始時估計那些白面人影有上百還是保守了,如今看來少說也有上千,邵洺突然有個荒唐的猜想,這些人其實都是這座古老地宮的居民,隻是有一天因頭頂的彧西古國的建立而埋入地底,從此不見天日。

     邵洺想不出個所以然,自見到這個地宮起,有太多的事情超出他的常識。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兩人終于看到了宮門。

     那是一座通體雪白的建築,應該是由漢白玉建成,檐下隐約挂着一排排金色的護花鈴,宮殿外圍雕滿了奇異美麗的圖案,充滿着異域風情,華美異常,與身後另一邊的風光仿佛兩個世界,而隔絕着這兩個世界的是一座石橋。

     邵洺拍拍白燼的肩,示意他放自己下來。

     宮門前的石橋已然斷裂,橋下是一道深溝,邵洺極力放輕腳步探頭看去,深溝裏堆滿了密密麻麻的白面人影,感受到頭頂的光亮,不少人影掙紮着爬起來,無力地似乎想從深溝爬上來,不過也就顫動了片刻又停了下來,癡癡地看着上方的邵洺。

     邵洺縮回頭,開始打量斷了的石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