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密室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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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燒肘子尚未進口,看到一招待所所長王友福的神情,先就讓我大爽了一把。

     這個王友福算得标準的勢利小人,變臉比京劇演員還快,滿臉堆笑,不住向我們彎腰,雞啄米似的,仿佛早就忘了二十天前在一招待所登記處發生的事情。

     解英和老媽将臉高高揚起,全然不搭理他。

    嚴玉成和老爸倒是帶着笑,和他打了個招呼。

    也不知兩位女主人有沒有将此事轉告他們。

     不過就算知道,嚴玉成和老爸也不會給王友福臉色看。

     畢竟都做到一縣的掌舵人了,心機和城府都該深沉一些。

    正因為大家都知道王本清和嚴玉成、柳晉才是死敵,便更不能在王友福面前擺架子。

    否則的話,不明就裡的人不會說王友福如何如何,反會腹诽新任的兩位主任沒肚量。

     我是小孩子,卻沒有這許多顧忌。

     上輩子老給人欺負,沒多少還手的餘地,正所謂“打落牙齒和血吞”,這輩子一不小心小小年紀就做了“衙内”,還不得好好抖一抖? “王所長,你好啊!” 走過王友福的身邊,我微笑着點頭緻意,眼光卻如同蛇一般陰恻恻的。

     “你好你好。

    ” 王友福大約一時沒想起這小屁孩是哪一個,總歸和嚴主任柳主任一同進門,非親即故,怠慢不得。

     見我叫得親熱,老媽和解英不免回過頭來,很是詫異。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吧,啧啧,王所長真是貴人多忘事。

    我叫柳俊,是柳晉才的小崽子!” 我笑眯眯的,将“小崽子”三個字咬得特别重。

     王友福的臉色頓時猶如吞下幾隻蒼蠅那麼難看。

     “嚴伯伯,爸爸,那天,就是你們隔離審查那天,媽媽和解阿姨給你們送東西來,王所長不但不讓你們見面,還要叫保衛科的人來趕我們走呢……” 我伶牙俐齒,将那天的情形說了出來。

     “也不知道那些東西後來給了你們沒有,有沒有少個一件兩件的。

    ”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王友福額頭的冷汗就下來了,僵在那裡也不敢擦一擦。

     嚴玉成和老爸神情也是一滞,随即恢複正常。

     “小俊,别胡說八道。

    王所長那也是堅持原則嘛。

    ” 嚴玉成語氣嚴肅,打起了官腔。

     “對對對,堅持原則,堅持原則。

    ” 我笑嘻嘻的,果然不再多說,拉起菲菲柔嫩的小手,蹦蹦跳跳走進小餐廳去了。

    興許我小大人的氣質頗令菲菲心動,居然并沒有将我的手甩開。

     新任革委會正副主任攜家帶口首次來一招待所小餐廳用餐,所有人都不敢怠慢,廚師更是打疊精神,拿出了平生絕藝,不一會就滿滿擺了一桌子菜肴。

     “喝點酒?” 嚴玉成征詢老爸的意見。

     老爸點點頭:“随你的意思。

    ” “嗯,就是我們縣酒廠自釀的苞谷酒吧?” 老爸吃了一驚:“搞那麼狠?” 向陽縣地處偏僻,交通不便,物産不豐,工業更是凋敝,一九七三年興建的酒廠,算得是規模企業了,也就能釀一種酒——五十五度的苞谷酒。

     “反正是湊興,多少随意,不勉強。

    ” 這個規矩卻不是關照老爸,乃是針對嚴大主任自家。

    他的酒量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我要喝飲料。

    ” 我随口說道。

     大家頓時面面相觑,不知何謂。

     我汗! 如今是一九七八年,哪來的什麼飲料?就是最普通的汽水,向陽縣也要在八一年才出現。

     面對衆人怪異的目光,我面紅耳熱,好不羞慚,忙掩飾道:“我說的是甜酒。

    ” 所謂甜酒,乃是農家以糯米發酵的自制飲料,需要燒開了加點糖來喝。

     老媽說道:“大熱天的,喝什麼甜酒?吃飯!” “哦。

    ” 我乖乖低下頭。

    待大家一動筷子,立即毫不客氣将一大塊紅燒肘子撈到自家碗裡,吃了個汁水淋漓。

     “那個王友福,是怎麼回事?” 嚴玉成喝了二兩不到的苞谷酒,臉就紅成了個關公,随口問起王友福的事情。

     解英憋了一肚子鳥氣,就在等這句話,于是仔仔細細将當日情形說了。

    老媽原本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訴老爸,見解英說了,也便沒了顧忌,在一旁添油加醋。

     王友福要是躲在外邊聽到了,怕不要當場暈過去? 沒有了王本清這個後台,嚴主任柳主任要發落他,那是輕而易舉。

    雖然要将他一撸到底有些困難,随口一句話發配到鳥不拉屎的偏遠公社去熬個三五年絕非難事。

     嚴玉成和老爸的臉色難看起來。

     任是氣量再大的人,老婆孩子受了人家欺負,也自按捺不住。

     “這個王友福,欺人太甚!” 嚴玉成一拍桌子。

     我腦海中靈光一閃,笑着對嚴菲說道:“菲菲,給你講個故事好不?” “好啊,什麼故事?” 老媽忙喝止道:“小俊,伯伯正在講話,别打岔。

    ” 嚴玉成瞥我一眼,笑罵道:“臭小子,有話直說,别拐彎抹角。

    ” 每每這個時候,我要講什麼故事,又或者請教什麼典故,總是蘊含深意。

    嚴玉成已經熟知這個套路。

     我不理他,繼續笑眯眯對嚴菲說道:“說的是楚漢戰争之後,劉邦打敗了楚霸王,做了皇帝……劉邦和楚霸王你知道嗎?” 可憐嚴菲一個十歲女孩,哪裡聽說過什麼劉邦項羽?自然是睜着漂亮的鳳眼,連連搖頭。

     這要解釋起來,太費精神。

    無奈之下,我隻得放棄。

    反正這個故事也不是真要講給她聽,她隻是一個幌子而已。

     “劉邦當了皇帝之後,一直遲遲不肯封賞功臣。

    他手下那些大将重臣一個個心裡害怕……” “他們怕什麼呀?” 嚴菲好奇地問。

     我心中大樂。

    這小丫頭片子,倒深谙聽故事之道。

    盡管弄不明白,要緊時候卻知道如何捧場。

     “他們怕劉邦殺他們的頭啊。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于是這些人就聚在一起商量該怎麼辦……” 嚴玉成與老爸對視一眼,心裡已有些明白。

     “劉邦封雍齒”的故事,他們或許也知道的。

     “他們在一起商量的時候,恰好被劉邦和張良看見了,張良是劉邦的軍師。

    劉邦很奇怪,問張良這些人在說什麼。

    張良就很神秘地說,他們在商量造反的事情……” 說到這裡,大家都停下筷子,認真聽我講故事。

     “劉邦就吓了一跳,連忙問張良怎麼辦。

    ” “怎麼辦呢?” 這回問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