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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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身體已經死了。

     民可載舟,亦可覆舟。

     百姓就像是水一樣,可以載着舟行駛,同樣也可以讓舟傾覆。

     道理非常簡單,并不難理解,但通常情況下,皇帝是最後一個知道國家要滅亡的人。

     東漢末年,黃巾軍的動蕩,似乎一瞬間就遍及了整個東漢,如同大火燎原,似乎像是被突然點燃的一樣,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這句呼号,似乎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在整個東漢江山響起,遍地開花。

     黃巾軍的洶湧之勢,真的是個偶然嗎?其實不是。

     早在黃巾軍起義之前,‘蒼天已死’這句口号,已經在民間流傳甚廣。

     有一塊磚,叫蒼天乃死磚,為建甯三年四月四日所刻,黃巾軍起義的十四年前這塊磚就刻好了。

     蒼天乃死到已死,是民怨從暗潮湧動到沸反盈天的過程。

     覆舟水是蒼生淚,不到橫流君不知。

     颠覆朝廷社稷的水,是蒼生的淚,但不到橫流的時候,君子、治人者是看不到的。

     朱翊鈞沒看到蒼生淚,但是他知道大明的結局,也知道他身上的責任。

     “呼!完成,明日交給馮大珰讓他燒出來,放到景山玻璃火室内,既然要做,就要做好,做的精細,做明白。

    ”朱翊鈞将手中的圖紙交給了張宏,然後向着榻前而去,把自己扔到了床上,呼呼大睡了起來。

     早睡早起長高高。

     張宏将草紙交給了宮婢,宮婢将草紙交給了徐爵,徐爵連夜交給了馮保,馮保讓兵仗局連夜燒紙。

     帝國内外的官員,都是不分時間随時準備為皇帝陛下服務,這是作為皇帝的權利。

     二月二龍擡頭,天空一道驚雷閃過,轟隆隆的響聲在空中蔓延炸裂,進而傳到了正在廷議的文華殿内。

     而此時的兵部尚書譚綸,又在緻仕。

     這一次,不是因為屍位素餐,卡着王崇古的提舉京師将才的名單,而是因為譚綸在春分時候,去朝日壇祭祀,因為倒春寒的天氣,染了風寒,咳嗽連連,失儀了。

     皇帝撞翻了桌椅、皇帝走路沒有四平八穩會被李太後訓斥,那麼朝臣們在祭祀的時候,咳嗽、噴嚏、體力不支蹲下、交頭接耳等等,也都是失儀。

     彈劾譚綸的是都察院福建道監察禦史景嵩和韓必顯。

     “本兵重任,所托非人,萬一北虜不測,犯我疆圉,不能将祀事于一時者,怎能寄萬乘于有事?”都察院總憲葛守禮念完了景嵩的奏疏,将奏疏遞給了小黃門,小黃門放到了張居正面前。

     “啊,對對對,你說得對,明日我就再寫一封緻仕奏疏,以病乞休,不就是看我不順眼嗎?我也不在這裡礙你們眼。

    ”譚綸猛地站了起來,将欲離開。

     張居正看按着譚綸,平靜的說道:“譚尚書,這裡是文華殿。

    ” 此話一出,站在門口拿着繡春刀和淨鞭的朱希孝松了口氣,這譚綸倒是意氣用事,直接憤而離席,糾儀官們,是攔還是不攔? 譚綸如此私自離開,絕對是失儀,按制糾儀官得當場拿下,職責所在。

     可是作為武勳的朱希孝,當場拿下兵部尚書,那是在給哥哥成國公朱希忠找麻煩。

     譚綸聽到張居正叫他,隻能用力的甩了甩袖子,一臉嫌棄的看着洋洋得意的葛守禮,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譚綸背叛了晉黨,晉黨見縫插針的彈劾,譚綸的确是犯錯了,失儀,禮教森嚴的大明朝,這的确是個大罪名。

     朱翊鈞停頓了下手中的筆,稍微思忖了片刻,開始繼續書寫。

     葛守禮放的屁,究竟什麼意思,不重要。

     譚綸春分之前生了病,稱病告假,不出席朝日壇祭祀事,吏部不準病假,譚綸是帶着病去的朝日壇,冷風一激,差點沒直接把人送走,這病剛剛好,都察院的狗就已經開始撲上來了。

     一波接着一波,就因為譚綸因為提舉京營将才名錄之事,改換了門庭。

     至少晉黨大部分人,是這麼認為的。

     譚綸的處境極為艱難。

     “葛總憲,禮部尚書陸樹聲,也在朝日壇咳嗽連連,怎麼就沒人彈劾陸樹聲呢?”馮保開始陰陽怪氣。

     “還有此事?”葛守禮眉頭緊蹙,面露不解的看着馮保。

     “難不成葛總憲,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馮保嗤笑了一聲,晉黨急先鋒,可能在信息不全的情況下,就對一部大臣彈劾? 小皇帝出門,都會讓他馮保交底! 馮保作為内廷之人,他的第一職責,就是保護皇權,譚綸得罪晉黨,是因為提舉京營将才之事,是為了防止晉黨一家獨大,無論譚綸什麼目的,是不是拿這件事給張居正做投名狀,都直接和間接的保護了皇帝的安全。

     馮保自然要保住譚綸。

     馮保坐直了身子,火力全開,對準了葛守禮平靜的說道:“《論語·衛靈公》曰:躬自厚而薄責于人,則遠怨矣。

    ” “葛總憲也是讀書人,這話何意?解一解?若是葛公不想解,沒關系,咱家這個閹賊來解。

    ” 葛守禮聞言臉色一變。

     這閹賊又拿着論語的大棒子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