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聚沙之年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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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杯。

    今夜洞房花燭,他日金榜題名,叫嫂子再生個大胖小子,那可真是人生美事啊。

    哈哈哈哈,也難怪,王家的二妹妹都看着妒忌了。

    ” 話一說出口,他的媳婦拿手頂了頂他胳膊肘,瞥他一眼:“說什麽呢。

    ” 張伏松閉嘴了。

     張秀才的神情有些尴尬。

     他自己考上秀才十幾年了,日子過得一窮二白。

    弟弟沒有功名,卻有個開醫館的老泰山和小舅子,日子過得比自己好多了去。

     特別是這兩年,亡妻一走,家裏沒個女人打理,更是日子難過,全靠以前和自家不太來往的妻妹和妹夫,看着兩個孩子可憐,偶爾接濟他一點。

     心裏苦,臉上卻隻能笑。

     張秀才陪笑道:“無妨無妨,弟妹,吃啊。

    ” 他又招呼弟弟的孩子:“煦哥兒,那道炸魚是到街上的孫田家腳店買的(注:腳店是宋朝的飯店的一種,沒有釀酒權,區別于另一種叫作“正店”的酒店,正店有釀酒權),你多吃點啊,你妹妹不愛吃。

    ” 張秀才的女兒正想伸筷子夾那炸魚,聽了她爹這一說,怯生生地縮回了筷子。

     那堂弟比他堂哥堂妹穿的都要好,仰起頭露出一張流油的嘴:“大伯父,這炸魚真好吃,要是天天能吃上就好了!” 張伏松朝自己兒子大聲一笑:“那可得你大伯父天天都做新官人啊,哈哈哈。

    ” 當下,又聽到了媳婦輕聲一清嗓子。

     張伏松一瞥,見媳婦眉頭緊鎖,知道媳婦最讨厭自己嘴上沒把門,這是在給他敲警鐘,笑意連忙收斂下來,讪讪地去招呼子侄們吃菜:“來,煦哥兒惠姐兒,你們吃啊。

    要吃啥,二叔叔給你們夾。

    ” 吃了不多久,張伏松夫婦便帶着孩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張家原本不住在這裏,兄弟倆的老父親當年還在世時,因學問尚佳,被一家富戶聘為西席(注:家庭教師),張家早前的生活還是吃喝不愁的。

    後來老父親過世,兄弟倆坐吃山空,日子越發破落。

     到最後淪落到賣老宅換錢,買了東溝巷的這個小院。

    兄弟倆也在這時分了家,往院子中間砌了一堵牆,各自重開了院門。

     趁着客人一走,剛才沒怎麽出聲的小男孩扯着父親的衣角,輕聲問他:“爹,我以後不讀書了。

    您讓新母親不要把妹妹送去養濟院(注:北宋官辦的孤兒福利院)。

    ” 邊上的小女孩已經哭出來,“爹爹,惠娘也不讀書,不要把我送走。

    ” “哪聽來的胡話!誰說要送你妹妹走了。

    ”張伏松甩開兒子的手。

    對兩個孩子,他遠沒有對親戚鄰居般有耐心。

    “一邊兒去。

    帶你妹妹把桌子收拾好。

    ” 剩下兩個委委屈屈的孩子,女孩抽抽搭搭說不出話來,男孩滿臉愁容地用袖子去給妹妹擦眼淚。

     張秀才走進屋,看到床邊坐着新嫁娘。

     新娘子娘家姓馬,因為自身相貌不佳,一直沒有許人家,終于在二十九歲這年嫁了人,做了鳏夫家的續弦。

     她戴着一頂可說寒酸的新嫁娘禮冠,手邊是彩線連接着的兩個酒杯。

     雖然窮人家婚娶沒那麽多規矩,不過也看出來馬娘子穿的是一身新改制的嫁衣。

     聽到張秀才的腳步聲,她有一些羞赧,隻好微低着頭,輕聲喚了一聲:“官人。

    ” * 第二年年末,張秀才的第三個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兒。

    張家的女兒都是雲字輩,張秀才便依前例給這小女兒取名叫張善雲。

     馬娘子其貌不揚,生的女兒卻長得十分漂亮,在張家兩房的幾個孩子中,竟是最好看的。

     過了幾年,小娃娃長開了,明眸皓齒的,街坊鄰居看了,都說老樹開新花,到底開的更漂亮。

     又有多嘴的說:張老二家的嬌雲全靠生得早了一年,把這好名字給搶了去。

    要是這善姐兒先出生,才該叫做嬌姐兒呢。

     大家卻不知道,張善雲胎穿了。

     穿越到這裏時,她的心情不可不說五味雜陳。

     穿越之前,張善雲也叫這個名字,也生在一戶窮人家。

     她那親爸又懶又窮,不思進取,脾氣還壞,不肯出去工作,覺得做什麽工作都自降身份,隻說自己要炒股,結果十股九虧,入不敷出。

     親媽也懶,零零散散地打些零工,還是個戀愛腦,覺得丈夫哪哪都好。

     就這樣兩個心智不成熟的父母,生了孩子之後,一家人租房度日。

    張善雲連個單獨的房間都沒有,憋着一口氣就想靠讀書改命。

     高考之前依照網上老師的解讀,選了個窮人家不求人的專業,臨床醫學。

    熬過了二十多年捉襟見肘的窮苦日子,又熬過了規培,終于苦盡甘來,被一家三甲醫院錄取。

    走上獨立的日子就在眼前,眼看勝利在望,誰知入職前一晚,狂風驟雨正好眠,約莫是天象有異,張善雲睡得正香,人就穿越到了一千多年前,來到這個北宋的貧窮家庭。

     從一個天坑開局穿到另一個天坑開局,這種心情誰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