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民间杂谈之 镇鼎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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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風卷着銅錢大的雨點砸在青石闆上,張守業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背簍裡的山貨在蓑衣下簌簌作響。

    自打上月起,鎮上就怪事不斷——先是王屠戶家的母豬一胎生了十二隻崽子,個個長着兩排尖牙;接着是李裁縫半夜聽見屋頂有人拖着鐵鍊爬行,次日檐角挂滿帶血的雞毛。

     “讓讓!”張守業側身避開飛奔的報童,油墨未幹的《申報》頭條赫然寫着“直奉戰事吃緊”。

    街角茶館裡飄出說書人沙啞的嗓音:“列位看官可知?這饕餮降世之日,必是見者翻身之時......” 話音未落,一柄油紙傘突然橫在面前。

    傘下老道青衫破舊,腰間銅鈴卻锃亮如新。

    “這位善人,”老道目光灼灼盯着張守業眉心,“今日申時三刻,切莫往鎮西亂葬崗去。

    ” 張守業心頭突突直跳。

    他今早确是要去亂葬崗收山民挖的野參,可這事除了......背簍裡突然傳來“咯啦”一聲,低頭看去,早上收的那支八兩重的老山參,竟在須根處裂開道血紅的細紋。

     申時的日頭毒得反常。

    張守業蹲在榆樹蔭下數銅闆,蟬鳴震得人腦仁疼。

    亂葬崗方向飄來陣陣腐臭,混着某種甜膩的腥氣。

    他數到第三遍時,銅錢突然燙得握不住——最底下那枚光緒通寶,不知何時變成了布滿綠鏽的刀币。

     “造孽啊!”賣涼茶的老漢突然摔了陶碗。

    張守業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隻見西邊天空騰起黑霧,隐約凝成獸首形狀。

    茶攤竹棚嘩啦啦顫動,滿地銅錢跳着往陰溝裡滾。

     亂葬崗的黃土不知被什麼拱起丈高,露出半截青銅鼎足。

    鼎身爬滿蝌蚪狀的銘文,此刻正泛着幽綠的光。

    張守業的蓑衣突然收緊,勒得他喘不過氣——那根本不是蓑衣,而是無數條沾着泥漿的腸子! “快閉眼!”老道的聲音在身後炸響。

    張守業隻覺眼皮被朱砂劃過,再睜眼時,青銅鼎已完全出土。

    鼎耳雕着猙獰獸面,雙目處嵌着的血玉随呼吸明滅。

    他忽然明白鎮上那些失蹤的家畜去了哪裡——鼎腹黏着的碎骨間,分明混着半片染血的碎花布,正是上月淹死的洗衣婦穿的樣式。

     老道咬破中指在黃符上疾書:“大禹鑄九鼎鎮九州兇煞,此鼎壓的便是饕餮。

    這些年生靈塗炭,怨氣沖了封印......”話音未落,鼎中傳出嬰兒啼哭。

    張守業渾身血液倒流——那哭聲竟與三年前夭折的幼子一模一樣。

     地面開始塌陷,無數蒼白手臂破土而出。

    老道甩出符紙化作火牆,自己卻被青銅鼎吸得雙腳離地。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咒文念到一半,老道突然盯着張守業的影子厲喝:“你背上趴着的是什麼東西?!” 張守業轉頭刹那,後頸傳來劇痛。

    銅鏡碎片映出駭人景象——個渾身青紫的嬰孩正啃食他的肩膀,肚臍上還拖着截烏黑的臍帶。

    他終于想起妻子難産那晚,穩婆從血泊裡捧出的死胎眼角有顆紅痣,與此刻肩頭嬰靈一模一樣。

     青銅鼎轟然炸裂,黑霧凝成的巨獸舒展身形。

    羊身人面,虎齒龍爪,腋下雙目猩紅如血月。

    饕餮張口一吸,整條街市的瓦片嘩啦啦飛入虛空。

    張守業被氣浪掀翻在地,懷裡的山參滾落,裂口處汩汩湧出黑血。

     “見者翻身......”老道半個身子已沒入獸口,嘶聲喊道:“要鎮饕餮,需活人入鼎!”張守業望着越來越近的利齒,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

    産房傳出一聲啼哭時,他正在當鋪抵押祖傳的玉珏——若是當初沒偷換藥方省那幾錢銀子...... 饕餮的舌頭卷住他腰身的瞬間,青銅鼎突然倒扣而下。

    張守業最後看見的,是鼎内密密麻麻的銘文化作金鎖,而自己正在快速融化。

     黑霧消散時,雨幕中傳來嬰兒清亮的哭聲。

    茶館廢墟裡,說書人抖落滿頭塵土,驚見那尊青銅鼎完好如初,隻是鼎耳多了道淺淺的指痕。

     時光悠悠,轉眼三年過去。

    小鎮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仿佛那場驚心動魄的災禍從未發生。

    鎮上來了個新貨郎,名叫陳生,生得一副憨厚模樣,走街串巷賣些針頭線腦、胭脂水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