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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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抱着“大不了再寫篇議論文”的想法,他事先根本就沒有去研究殿試考的策論是什麼東西,更沒料到筆試忽然變成了口試,被打個措手不及。

     他一面出冷汗,一面納悶:這殿試考題也未免太不雅了,連“如廁之名”都可以拿出來考,原來古代朝堂是葷素不忌的?這叫我論什麼啊,如廁禮儀?如廁方式?還是新式抽水馬桶? 眼見時間分秒過去,滿朝望向他的目光中已有詫異不耐之色,再拖延下去恐怕不妙,蘇晏忽然急中生智,道:“陛下,臣有一個對子,正應此題,不過……臣不敢說。

    ” 景隆帝道:“說,恕你無罪。

    ” 蘇晏等的就是這句,當下腳踏丁字、氣蘊丹田,沉沉穩穩地道:“臣這幅對子,上聯是‘縱然英雄豪傑,無不屈膝低頭’,下聯是‘任爾貞節烈婦,也必解帶寬衣’,橫批‘五谷輪回’。

    ” 此對一出,滿堂呆若木雞。

     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整個金銮大殿阒然無聲。

    蘇晏轉頭掃了一眼兩側官員臉上愕窒之色,自覺好像說錯了什麼,有些心虛地縮回脖子。

     站在丹犀階下的奉安侯衛浚一張老臉瞬間鐵青,又由青轉紅,由紅漲紫,額上青筋暴起,颔下三寸山羊胡狂抖不止。

     原來這奉安侯是貴妃衛氏的親叔父。

     衛氏出身外戚,論輩分還是太後的表外甥女,兩年前入的宮。

     雖說本朝自開國以來,為防外戚專權,後宮妃嫔多是從民間秀女中選出,曆任皇後均出身低微,娘家人自然也翻不起什麼大波浪。

    但如今衛貴妃聖眷正濃,又有太後這尊大佛護着,自然非同一般,連帶着她的一兄一叔也飛黃騰達,封侯封伯。

     衛貴妃的親兄長甯伯性格敦厚,行事還算低調,這個叔父奉安侯卻很有些為老不修,平日裡巧取豪奪、廣占私田不說,見到貌美的民婦便要強索為妾。

    那些婦人,有貞潔剛烈,當着丈夫的面一頭磕死在門柱上的,也有玩膩後逐回家去,受不得人言戳指含恨懸梁的,弄得民怨沸騰。

    卻因他身居高位,有司衙門就算接到狀子也不敢查辦,隻能一推二五六,最後不了了之。

     偏偏此人又馬不知臉長,極喜沽名釣譽,在人來人往的侯府前院植了兩畝黍、稷、菽、麥、稻,自号“五谷先生”,以博拜訪之人稱贊他躬耕壟畝,親民愛民。

     如今在朝堂之上、禦駕之前,百官睽睽,一個小小的貢士居然敢公然出言譏諷,指斥他欺壓良民、逼奸節婦。

     奉安侯登時挂不住老臉,勃然大怒,指着蘇晏的鼻子罵道:“豎子猖狂已極!天子座前,竟敢胡言亂語有污聖聽,簡直是目無君上,大逆不道!” 蘇晏被這飛來橫罵一砸,還沒有反應過來,隻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文官大步出列,冷笑道: “蘇貢士并未指名道姓,奉安侯何必做賊心虛!聖人雲君子四道,其行正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

    你橫行霸道是為不恭,瞞天蔽日是為不敬,殘民害理是為不惠,蠹國梗政是為不義,還有什麼臉皮在朝堂上叫嚣大逆不道!” 衛浚一看,又是這吏部尚書、内閣大學士李乘風,仗着自己是兩朝元老、文臣領首,經常在朝堂上高談雄辯,多次對他抨擊彈劾,登時新仇舊恨湧上心頭。

     他也顧不得蘇晏了,朝李乘風破口大罵:“老匹夫,安敢辱罵國戚,全然視天子威儀于無物,其心可誅!” 李乘風大怒,還擊道:“亂臣賊子,倚仗後宮裙帶欺公罔法,跋扈朝堂,老夫第一個饒不得你!”說着将手中捧的朝笏朝他猛地擲去。

     衛浚一時不防,肩膀上被砸個正着,暴怒之下撲過去推打。

     李乘風亦不甘示弱,老拳飛出。

     隻見兩個年過半百的朝廷重臣,像街頭地痞似的相互毆攘。

    旁邊衆臣瞠目結舌者有之,拖拽勸架者有之,驚慌避讓、惟恐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