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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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見她,她辯解無門。

     稚陵擡起袖子掩着唇角,竭力壓抑着喉嚨間的咳嗽,好容易壓下去。

    聽到窸窣聲,回頭看,是吳有祿出來了。

     她想,又到他趕她走的時辰了,便準備走,吳有祿卻叫住她道:“娘娘,請進殿。

    ” 稚陵一喜,頓住腳步,尚未說什麼,望向殿中,仿佛察覺到了即墨浔的視線看向她,隻是被薄帷阻隔。

     她緩緩從袖中抽了絹帕,仔細拭去額頭汗水,才踏入殿中。

     明光殿裡除了她,還有程繡在。

     程繡近日頻頻出入涵元殿,已被好事的宮人們排進了寵妃的行列,就她這幾日來看,程繡是實至名歸。

     稚陵緩步進殿,殿中燃着地龍,比殿門外暖和多了,甚至熱得叫她又出了汗。

    過了那重薄帷,在青玉案前跪下行禮:“陛下萬安。

    ” 姿儀禮數,挑不出什麼毛病。

     她垂着眼睛,隻能看到玉案下,即墨浔穿的烏金靴。

     即墨浔冷淡磁沉的聲音響起,對程繡道:“你先回去。

    ” 程繡應了聲退下。

     即墨浔卻并未讓她起來。

     她想,難道罰站罰完了還要罰跪?若在這裡暈過去,……不大好。

     殿中靜了一刻,吳有祿将殿門關上,那晚陽斜晖與凜冽寒風一并被關在了外頭,顯得殿中更寂靜了。

     久不聞他開口,稚陵微微擡眼,正與即墨浔那雙狹長漆黑的眼睛四目相對。

    她心頭一跳,重新垂下眼。

     她望見他起身,烏金靴緩緩停在了她的面前。

     冷淡的聲音響起:“朕當初說過的四條規矩,你重複一遍。

    ” 她能清晰地感到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頃刻間冷汗漣漣。

     看樣子……他,他的确是因為她隐瞞認識鐘宴的事情,不高興了。

     她極想擡起手撫一撫激烈跳動的心口,可他離得太近,近到玄色錦袍上繡着的盤桓的金龍的針腳都清晰可見,她已不敢動。

     隐在袖中的指尖微微顫抖,她嗓音盡力放緩,說:“其一,不得争風吃醋,不得勾心鬥角;其二,……宜多多讀書,修己德行;其三,勤儉持家,不可招搖奢靡,鋪張浪費。

    ”她卡了一卡,“其四,……侍奉陛下真心實意,絕無二心。

    ” 她心慌神亂,即墨浔居高臨下,垂眼看她,聲線涼薄:“你現在應知朕為何罰你。

    ” 稚陵心頭亂跳一氣,額角再度滲出了汗水,殿中格外的悶,悶得她快呼吸不過來了,張了張嘴,聲音有些啞:“臣妾……臣妾心中,隻、隻陛下一人。

    所以,……” 她仰起臉來,卻見即墨浔眉目微微一蹙。

     他這神情,難道不信她剖白心迹的話? 躊躇之際,後續原本思索好了的陳情之言,一時未能出口,卻聽即墨浔道:“這點,朕自然知道。

    ” 稚陵仰着雙眸,下意識咬緊唇瓣,即墨浔淡淡續道:“你一向賢惠明理,是宮中衆人的表率。

    今次,竟犯下這種錯,……朕很失望。

    除夕宮宴朕打算讓程繡操辦,她未必能服衆,你多照顧她些。

    此外,這段時日,你就在承明殿思過吧。

    ” 稚陵雙眼睜大了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即墨浔,伸手想拉住他的衣擺,不想即墨浔負手踱去一旁,叫她拉了個空。

     她撐着地面,眼前發黑,啟聲時嗓音仿佛更啞了:“陛下……臣妾知錯了,臣妾絕不再犯,……臣妾心中,的的确确,隻有陛下一人,……” 她本還想說,她對鐘世子曾經雖有心動,但已過去數年,不複存在了,今日她是陛下的人,往後見到世子,亦隻當陌路——可她見即墨浔眉目陰沉,想來這時候提及鐘宴,反令他更惱。

     誰知他驟然開口,打斷了她:“夠了。

    你心中有朕,那就替朕打理好後宮瑣事,管教妃嫔勿生是非,而不是忙着争風吃醋,使小性子。

    ” 玄衣帝王冷冷道,甩袖離開,明光殿的殿門吱呀一聲打開,他已踏出殿外。

     稚陵終于也支持不住,跌坐在地上,呼吸急促,回頭望去,不見他的背影。

     心頭遲緩地湧上些許慶幸。

     原來他……并非因為知道鐘世子與她舊相識的事而責難她,好在剛剛,她沒有說出口。

     但酸楚卻是,她分明沒有争風吃醋,待誰都如待自家姐妹一樣。

    他卻這樣說。

     斜晖從殿門外照進來,照得正對大門的那扇紫檀玉屏風晃人的眼睛。

     稚陵緩緩站起來,出了殿門,北風呼嘯。

     她腳步略有虛浮,大抵是燒還沒有退,今日又站久了。

    她倒還苦中作樂地想,回去承明殿裡思過,——這下能安心養病了。

     沒想到在長廊上,碰到一位首領太監領着個人過來。

     那人穿绯色的官袍,冠戴整齊,遠遠看去,模樣風神俊秀,步履從容。

     稚陵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