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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來金風細雨樓和迷天盟那邊都有什麼動靜?” 相比于金風細雨樓的天泉山白塔,六分半堂的不動飛瀑作為總堂禁地,要顯得不那麼醒目些。

     但若真有人試圖闖入此地的話便會知道,在這看似尋常的地方,到底有多少機關崗哨。

     能夠走到此地的,也不過寥寥數人而已。

     在靜得出奇的背景裡,雷損的這句問話便格外清晰地傳入耳中。

     狄飛驚的眼簾動了動,卻沒當即答話。

     作為京城裡頭号幫派的輔佐,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需要三思而行,更不必說,雷損的這句問話,絕不隻是單純在問一個事實。

     金風細雨樓和迷天盟的所有動靜,每日裡都有專人向雷損彙報,并不需要狄飛驚再向他重複一次。

     他要回答的,是一個判斷。

     狄飛驚擡目凝視,露出一雙仿佛水洗過的眼睛,“局勢對蘇夢枕是越來越有利的,但很奇怪,他急于得到一個結果。

    ” “瓊華島一戰後,周邊千餘幫衆轉投,不算因利益捆綁在堂可能被脅迫轉投的,真正的幫衆隻剩七千,還分散在各地堂口。

    而金風細雨樓近兩年來發展幫衆、聯絡官員,人數上已直逼我們。

    ” 雷損攏在衣袖中的手摩挲着那枚翡翠戒指,冷聲回道:“當年我見他随父親入京,定下他與純兒的婚事時,可沒想到他能這麼出息。

    ” 出息到稍有不備,就會讓他淩駕于自己的嶽父之上。

     甚至還不是淩駕。

     汴京城裡若是隻能剩下一個幫派,他與蘇夢枕就是不死不休的關系! 他并未瞧見,當他提到“純兒”兩個字的時候,身邊的狄飛驚面上有片刻的波動。

     從他所在的角度也确實看不見。

     狄飛驚的頸骨斷了,擡不起頭來,除卻必須擡眸對望的時候,他更喜歡低下頭去。

     反正他低着頭也不妨礙他說出口的話,從不是站在低處發出的,而是一句俯瞰全局的判斷:“他不等,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 六分半堂先對迷天盟動手,想從中攥取利益的目标沒有達成,反而讓迷天盟中有人重新掌權,讓身在其中的部分人馬受到制約。

     湖北那頭因為聞巡撫與金風細雨樓的合作,六分半堂的一批大貨遭到攔截,其中還有一批從川渝轉運過來的唐門火器,尤其麻煩。

     傅相本是站在六分半堂這頭的,卻因為連雲寨一事被迫收攏了勢力,現在還有另一樁事牽絆住了他的心神,起碼在短時間内幫不上六分半堂什麼忙。

     “你的意思是,先前時間和局勢都對他有利,但現在——” “局勢對他有利,時間卻很可能對我們有利。

    ”狄飛驚答道。

    ① 甚至這個局勢有利原本也不是全能作數的。

     人多的地方變數就多。

    兩方幫派的合并也不是一次兩次勝利就能讓人心齊聚、盡數倒戈的。

     時間的優勢,要遠比一時的局面優勢重要得多! 在這句判斷面前,雷損的聲音都不由謹慎了起來,“時間對我們有利的意思,是說,蘇公子的身體要不行了?” 雷損能坐在六分半堂總堂主的位置上,雖是因為當年算計了關七,借着他的手除掉了自己的對手,但若是論起武功,在江湖上依然是數一數二的。

     他曾經無數次将自己代入蘇夢枕的位置,試圖去探明,讓蘇夢枕活下來的奇迹到底能維系住多久,卻一直難以得到一個準确的答案。

     直到現在…… 他聽到了一個從狄飛驚口中說出來的判斷,也是一句驚雷疾電一般的判斷。

     “是。

    ” “好!我相信你的結論。

    ”他沒有因為這句話而失态,更沒有因為對手暴露出的弱點而發笑,隻是忽然停下了摩挲戒指的手,更沒有在忽然之前,就将對蘇夢枕的那句“蘇公子”敬稱,換成什麼低看于他的綽号。

     隻有深知雷損脾氣的狄飛驚才知道,在确認局勢有變的這一刻,總堂主心中的激動。

     雷損深吸了一口氣,忽而轉換了話題:“那再說說迷天盟那邊吧。

    ” 每一個不安定的因素,對他來說都是必須弄明白的。

     神通侯府那邊頗有野心這件事他是知道的,不過現在,方應看要因為傅相的緣故和他們搞好關系,不會給他們制造麻煩,他也樂于見到對方拿出這個表現。

     至于方應看能不能趁着他們這頭兩敗俱傷得到好處,那是另外的事情。

     他更應該操心的,是讓他吃癟過的迷天盟。

     狄飛驚默然須臾,答道:“她比我想象中的要聰明。

    ” “說來聽聽。

    ” 狄飛驚道:“當日大婚典禮,她引無情總捕入局,負責維系秩序,穆家父女被困相府,無情登門求見,我猜也與她有關。

    我起先在想,若是一個人習慣于求助官府,和六扇門合作,那她一定不适合迷天盟。

    ” “不錯。

    ”雷損深有同感。

     關七發狂之前,迷天盟中還有關大姐坐鎮,對入盟的江湖人士,多少還有些把控。

    可到了關大姐失蹤,關七瘋魔之後,迷天盟就愈發魚龍混雜。

     入不得金風細雨樓或者六分半堂的諸多……按照雷損的說法應當叫做“雜碎”的武林人士,便混在這個半死不活的迷天盟内。

     這些人甚至要比司空摘星那神偷還要更怕遇見官府的人,更别說是無情總捕這樣的人物。

     一旦師青若有心抓個典型,試圖再度憑借六扇門的力量肅清盟中風氣,恐怕非但不能讓她如願以償,反而會讓迷天盟中頓時大亂。

    可她沒有。

     “前日任鬼神傳回來的消息,這位聖主夫人代表關七開了一次盟中要員的會議,以避開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争鬥的理由,将部分盟中幫衆調度往了北方。

    盟中隻有聽從調遣的,沒有唱反調的。

    ” 近來北面因為連雲寨、毀諾城的重建,自汴京往北面的買賣不少,能撈着不少油水。

    迷天盟中不少貪生怕死的幫衆樂得聽從這個安排,隻會覺得聖主夫人明智。

     狄飛驚:“她的另一樁安排,是讓迷天盟幫衆将京城周遭的據點重新建立,但避開了四面即将建成的四輔馬步軍營地,将任鬼神和鄧蒼生調出了汴京城。

    ” “他們兩人先前做得确實太明顯了。

    ”雷損冷聲斥道。

     無論是在迷天盟婚宴前的旁敲側擊,還是迎親路上的無功有過,對于位居聖主位置上的人來說,都太過不合适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要燒就燒在這樣的人身上。

     偏偏師青若擺在明面上的舉動,不過是讓他們重建京城周遭的據點,還有心避開官府清算亡命之徒的風潮,根本找不出她的半點不是來。

     加上迷天盟大聖主顔鶴發和二聖主朱小腰的支持,任鬼神除非當場将雷損這個後台搬出來,否則隻有暫時離開汴京一條路可走。

     也正是憑借着這兩條指令,聖主夫人已算是正式坐在了執掌盟中事務的位置上,而不僅僅是個被關七娶回來的美人。

     不過…… 狄飛驚思忖了片刻,又接着說道:“但她的有些手段,還是稚嫩了些。

    ” “規避沖突對于如今的迷天盟來說或許是個好辦法,卻不是長久之道。

    迷天盟已如中空朽木,除非斷尾求生,另起爐竈,否則一旦等到我們與蘇樓主分出勝負,或是官府意圖清算江湖勢力,都隻有死路一條。

    她不想着将白愁飛和王小石這兩個年輕人的本事用在刀刃上,反而讓他們離開汴京,無疑過于短視。

    ” “另一面,她讓自己處在了方小侯爺的對立位置,平白給自己又找個麻煩,隻為了點微不足道的收益,同樣不太明智。

    何況,她想出的應對之法,還是讓人去尋方巨俠回京。

    ” 雷損一笑:“方巨俠愛子情深,不會随意相信旁人的話,就算将人請來京城,也不過是做無用之功。

    ” 這“愛子情深”四字,從雷損的口中說出,簡直充滿了嘲弄之意。

     狄飛驚默契地聽懂了這話中的意思,在那張俊俏的面容上同樣浮現起了一縷笑容。

     忽聽雷損轉而發問:“按你這麼說,迷天盟那邊暫時可以不必去管?” “不,恰恰相反。

    ”狄飛驚回答得果斷,“一個聰明人被意外放在了一個此前不曾坐過的位置上,有決策失當是正常的,但我們不能給她以成長的時間。

    與其等到她想明白何為當斷則斷,成長為心腹大患,還不如當先解決她。

    ” 蘇夢枕沒有那麼多時間了,拖延局勢對金風細雨樓有弊無利。

     師青若需要時間成長,但六分半堂不該給她這樣的機會。

     該當如何,該當先解決哪一方,已再清楚不過了。

     雷損再一次伸出了他的手。

     與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