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拜会卢钧

關燈
     “姓盧……莫非是李黨中人?” 李景讓搖頭道: “盧鈞雖出身範陽盧氏,卻非顯赫支系。

    ” 據他所言,盧鈞與李德裕并無政治從屬,其仕途以務實清廉、持身中立見長。

     雖與李德裕政見偶有相合,卻多出于治理之需,而非結黨之故,堪稱士族官員中少有的清流。

     說到此處,李景讓目光一黯。

     想自己當年意氣風發,如今卻被黨争裹挾,貶谪南疆,相較之下,不免自慚形穢。

     黃舉天察言觀色,放過話題,溫言寬慰了這老人幾句。

     不多時,廣州城垣已然在望。

     梁家明五人駐足不前,前者學着文人模樣拱手道: “就送諸位到此,我們不便入城了。

    ” “承蒙照拂。

    ” 黃舉天目光掠過闆車竹簍間露出的珠蚌殘殼,抱拳還禮: “後會有期。

    ” 斜陽将天空染成琥珀色。

     黃舉天一行走進廣州城。

     沿街的磚木民宅錯落有緻,波斯商人纏着織金腰帶,穿梭于熙攘的人流中。

     更遠處,昆侖奴手上抱着的象牙,與市舶司旗幡交相輝映,恍惚間竟似踏入了萬國輿圖。

     “倒是比我想象中繁華。

    ” 轉過十三行街,盡頭便是廣州都督府。

     許是城門衛卒提前通傳了消息,嶺南節度使盧鈞,竟親自到府前相迎。

     這位素有賢名的節度使,生得清癯如鶴,腰間僅懸一枚青玉司南佩; 其裝扮之素簡,莫說那些尋常刺史,即便與黃舉天相比,都還要顯得質樸幾分。

     盧鈞望着李景讓,關切問道: “李拾遺,别來無恙乎?” 李景讓曾在唐敬宗初年擔任過右拾遺。

     盧鈞如此稱他,既是出于敬重,也是在表達情分。

     言罷,盧鈞擡手制止了李景讓欲行的揖禮,視線掃過李景讓鬓角的霜色,感慨道: “瓊州之地,瘴疠彌漫,隻望此番前往,莫要損了你昔日在禦史台時的飒爽意氣。

    ” 此語一出,跟随盧鈞指引進入都督府的李景讓,隻覺喉頭一緊,心中五味雜陳。

     黃舉天冷眼瞧見盧鈞扶李景讓入座時,袖口露出半截漿洗發白的襯裡; 忽覺此人與史書中,“嶺南大治”的記載重疊起來。

     他靜坐一隅,聽兩位老人叙舊寒暄。

     待時機成熟,忽而将城外驿站偶遇珠戶之事,對盧鈞娓娓道來。

     盧鈞深深地打量着他,長須在指間輕撚: “黃縣丞年少英銳,可曾讀過某上月頒布的《禁榷珠賦令》?” 當然沒有。

     黃舉天上月還在奔赴潭州的路上,哪得心思研究廣州的政令。

     盧鈞見狀,命人取來法令文書,與李景讓一同傳閱。

     “使君明鑒。

    ” 黃舉天垂首應答,餘光瞥見廳堂屏風上那幅《漲海圖》,珍珠場方位密密麻麻。

     “晚生以為‘弛珠戶之禁,減榷稅三成’确為固本良策。

    然則——” 他話鋒一轉,擡眼直視盧鈞: “既有良法,為何仍有珠戶在飓風時節冒死下海? “莫非在使君眼中,政令一出,民生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