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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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在雅魯藏布江的無人區裡,正行進着一支隊伍,他們穿着厚厚的戶外服,背着半人高的背包,拄着登山杖,在密林中艱難跋涉。

     沿途有一些牛羊的頭骨,白森森地躺在草叢裡,或是挂在樹枝上,讓人看着頭皮發麻。

    路上荊棘叢生,擡頭就能望見不遠處的雪山,雖然看着不遠,但向導南饒說,看見跑死馬,要走到那,沒有七天七夜到不了。

     南饒是當地人,身材精瘦,典型的藏人長相,從事向導多年,幾次帶着探險隊穿越無人區,經驗豐富,可不知為什麼,此行卻顯得心神不定。

     孫建平和王洋聯系他時,他一直推脫:“最近家裡有事,明年再說吧。

    ” 要知道每年隻有兩個時間段可以穿越雅魯藏布江無人區,四月和十月,其他時候不是雨季,就是冬季,根本無法穿越。

    現在已經10月份了,錯過了這次,就要等到明年。

    兩人都不願意。

     他們為了這次穿越已經準備了一年多。

    而南繞是當地經驗最豐富的向導,有他加入,此行事半功倍。

     孫建平說:“是不是價格上有什麼想法,說吧,我們加錢。

    ” 南繞猶豫了一下,最近家裡建房子,借了五萬塊錢,兩個兒子也大了,也該準備點彩禮。

     王洋看出他心思動了,便附和一句:“錢的話,好商量。

    主要是盡快出發。

    ” 南饒想了好一會兒,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一個人加3000,明天就走。

    ” 事情定下來了,南饒聯系了5個背夫,準備了食物,第三天,從加拉村出發,一行8人進入雅魯藏布江大峽谷。

     林芝地區特有的氣候和美景讓兩個人目不暇接,一路走,一路拍照,十分輕松,孫建平和王洋也準備了豐富的補給,但和為期一個月徒步需要的食物量來說,隻能算是杯水車薪。

     南饒準備了足夠的茶葉和糌粑,由背夫背着,沿途一路都有水,倒也不用發愁。

     走了半天,和身材高大的王洋比起來,176公分的孫建平顯得清瘦許多,背上40多斤重的背包讓他的速度慢了下來。

     當初孫建平提出要穿越雅魯藏布江無人區時,王洋就十分詫異:“你登上過雪山嗎?一次徒步超過60公裡嗎?怎麼突然就想去無人區?” 王洋是個資深驢友,有過比較豐富的徒步經驗,也爬過雪山,即便如此,他也清楚穿越雅魯藏布江無人區意味着什麼。

    而孫建平幾乎是個小白。

     但孫建平很堅決,他要去。

     為此他提前一年開始計劃,參加了各種徒步,并第一次和驢友登上過雪山,至此,才算半個“硬驢”。

     一切準備妥當,兩人一起來到西藏林芝。

     昨晚下過一場雨,突然降溫了,盡管做足了準備,兩人還是不能适應在這樣濕冷的天氣中行走。

    雅魯藏布江水在右邊不遠處奔騰,左邊是懸崖峭壁,下面就是大峽谷,行走在雪山和峽谷之中,是極為奇異的感覺。

     南繞走在最前面,嘴裡小聲念叨着什麼,孫建平好奇地問道:“你念的是什麼?” “經文。

    ”南繞答道。

     “平常都要念嗎?” “嗯。

    ” 空氣中突然一陣沉默,隻有間或幾聲鳥叫,簌簌的雨聲,以及流水的嘩嘩聲。

     孫建平突然心神不安起來,至于為什麼,他說不清楚。

     突然他覺得臉上一陣冰涼,擡頭一看,竟然下雨了。

    在高海拔的林芝地區也是常見的,但不知怎麼的,南繞開始抱怨起來。

     “一出門就下雨,接下來的路不好走咯。

    ” 一開始隻是飄飄灑灑的小雨,漸漸地便成了大雨。

    幾個人趕忙從背包裡拿出防雨禦寒衣物,孫建平背包裡還準備着帽子手套,但這個時候他還想扛一扛。

     雅魯藏布江流域的奇花異草,經雨一淋,變得更為鮮豔青翠,孫建平禁不住拿出相機來拍照。

     南饒回過頭來提醒他:“下雨路滑,看着腳下,别隻顧拍照。

    ” 天氣越來越冷,幾個人在雨中跌跌撞撞,總算到了下一個宿營地,孫建平已經冷得說不出話來。

    等南繞和背夫搭好帳篷,生起火來燒茶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暖和過來。

     “沒想到這麼冷。

    ”他哆嗦着把手伸向火堆烤火。

     王洋正在跺腳,想把鞋子上的泥跺掉,聽到他說話便問道:“還受得了嗎?” 孫建平擠出一個笑容:“還行。

    ” 一個背夫遞過來一個杯子,問他要不要喝茶,他接過去喝了一口,這才感覺從内到外暖和起來。

    他突然覺得後背發癢,伸手去撓,卻發現個東西沾在背上。

     他把手伸進衣服一摸,感覺像泥巴,用力扯一下,卻發現粘得很牢,怎麼也扯不下來,便喊王洋幫忙。

     王洋一掀開他的衣服,吓得驚叫起來:“你背上有螞蝗!” 南繞和幾個背夫都圍過來,隻見孫建平背上密密麻麻爬滿了螞蝗。

     南繞不慌不忙地從火堆裡取出一根正在燃燒着的樹枝,吹滅火焰,把正在冒煙的一端戳在螞蝗上,螞蝗很快就掉在地上,蜷成一團。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南繞依樣畫葫蘆,把孫建平身上的螞蝗一一戳掉,王洋數了一下,大概四十多隻。

     孫建平回頭看了一下,地上密密麻麻的一堆螞蝗,隻覺得頭皮發麻,以前徒步從沒有遇到這種情況。

     “估計是下午在草堆上休息的時候爬上去的,”王洋笑着說,“我就跟你說吧,不要躺着。

    ” 南繞說:“今年雨水多,空氣比較潮濕,這東西到處都是。

    ” 火光照耀着每個人的臉,南繞看起來心事重重。

     王洋喝了口茶,問道:“這天氣會影響行程吧?” 南繞歎了口氣:“會啊。

    雨天路滑,走路要當心,會影響速度。

    ” “你們以前碰到過這種情況嗎?” “一般是快到出去的時候才有,像這麼早下雨,還下這麼大的,很少見。

    ” 大家分吃了糌粑,孫建平累得睜不開眼睛,吃完飯便早早睡覺了。

     2 半夜,孫建平被凍醒過來,發現帶的睡袋太薄了。

    包裡還有一個厚的,他沒有打開。

    他沒有預料到10月會下這麼大雨,也沒有想到會這麼冷。

     他把背包裡保暖的衣服都掏出來,找出一件厚羽絨服,趕緊穿在身上,覺得暖和多了,又往王洋身邊擠了擠。

     寂靜的夜中,王洋鼾聲如雷,孫建平卻睡不着,拿出手機一看,半夜兩點。

     手機屏保還是和前女友的照片,隻剩下這張了。

     她提出分手的時候,他把手機、電腦、還有社交賬戶上的照片都删了個幹淨,唯獨剩下這張沒有删。

     他忘不了她臨走時的表情,憂郁、淡漠,眼神空洞。

     她拖着行李箱走的時候,他在身後叫她,可她連頭都沒回。

     他攥緊了拳頭咆哮:“你會後悔的!” 她叫了輛路過的的士,吃力地把箱子搬到後備箱裡。

    以前這些活就是她自己做的。

     他木然地站在後面看着,眼看着她上了車,眼看着她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他頹廢了兩個月,穿着沒有熨過的衣服去上班,整個人亂糟糟的,工作也出了好幾次重大差錯。

     領導找他約談了一次,大意是再發生這樣的錯誤,公司就不留情面了。

    他當即跳起來,甩了一句話:“這樣的破工作,誰他媽愛幹誰幹!”,就自己打包東西走人。

     996的程序猿,到哪裡找不到工作? 他在出租屋裡除了吃就是打遊戲,一個月後,媽找到他的時候哇地一聲哭了:“你這死孩子,怎麼電話都不接?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畢業三年,他努力工作攢錢,可除了房租吃喝,要在這寸土寸金的上海買房,幾乎看不到希望。

    每天忙得連面都見不上,分手再正常不過了。

     孫建平的父母都是公務員,還沒退休,如果要在江州買一套房子,還是負擔得起的。

    但女友的要求,是留在上海。

     女友是他的學姐,比他大一歲。

    畢業後家裡催了幾次婚,都因為孫建平沒有足夠的錢買房一拖再拖。

     她不想等了,身邊的女孩嫁的不是富二代,就是金融男。

    陪着一個男孩長大,太難了,也很考驗人。

    女人的花期隻有短短的幾年,耽誤不起,何況家裡一直反對。

     他在瘋狂打遊戲的時候,大學舍友王洋來找他,看見他這個樣子,一把奪過手裡的鼠标:“老待在家裡幹嘛!走,喝酒去!” 他倆上大學時就是上下鋪的兄弟,感情好得像穿條褲子。

    王洋家條件比較好,父親開了個公司,年盈利也有上千萬,大學畢業進了鵝廠,收入很高,但壓力也不小。

     對孫建平的戀情,王洋是知道的,雖然他沒說什麼,但都是同專業的,基本知道得差不多。

    孫建平女友是上一屆學姐,人長得漂亮,工作很優秀,家裡條件也好。

     當初兩人一開始談戀愛,女方家裡就不贊成,畢竟兩方差距是有的。

     孫建平性格軸,認死理,幹起活來不要命,在學校的時候,這樣的男孩子還是很受一部分女孩子青睐的,但出了社會就顯得太死闆,也有人會說這是情商低。

     因為兩人感情好,才扛了幾年。

    畢業後,人的眼界就變了,女方接觸的都是金融圈的大佬和優質金融男,相比之下,像孫建平這樣的小程序員就失色了。

     兩人在小酒館推杯換盞了幾盅,孫建平問道:“最近在幹嘛?” “前陣子去新疆徒步了。

    嘿,那地方,你真該去看看。

    ” 王洋沒有女朋友,倒不是找不到,多的是女人想貼他,但他就是不感冒,唯一感興趣的除了遊戲就是徒步。

     王洋興緻勃勃地跟他講一路的見聞,他聽得百無聊賴。

     兩人酒足飯飽回家,因為都喝了酒,王洋叫了代駕,想送孫建平回去,被他拒絕了。

     “我打車回去一樣,你也喝酒了,不要麻煩了。

    ” 王洋拗不過他,隻好先走了。

     孫建平打了一輛車。

    路上,看着窗外城市裡流光溢彩的霓虹燈,那些撲面而來的層層疊疊的高層建築,他突然覺得難以呼吸,隻想逃離。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離開所有的人,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去。

     收音機裡正在播放着雅魯藏布大峽谷的介紹,這是世界上最長最深的大峽谷,其中還有一個人迹罕至的無人區。

     他當即就決定了,去大峽谷,去無人區。

     回到家,他立即開始搜集雅魯藏布大峽谷的所有資料,評估自己去的可能性。

     一年後的今天,他已經在這裡了。

    他伸出手,感受着大峽谷的溫度和氣息。

     突然,王洋在睡夢中說了幾句話,聲音含混不清。

    孫建平回過神來了,看了下手機,快三點了。

    再不睡,明天該沒有精力行走了。

     第二天,孫建平被王洋推醒了。

    一看外面,雨還在下,地上積水處竟然積了一層冰。

     他昏昏沉沉的,昨晚沒睡好,再加上着了涼,竟然拉肚子起來。

     王洋看他臉色不好,便想推遲再走,但孫建平拒絕了,他不想因為自己耽誤行程。

     雨天路滑,所以走得格外慢。

    孫建平身體不舒服,走一段路就要停下來休息,一行人走走停停,才趕了前天三分之二的路程。

     晚上休息的時候,南繞臉色很不好,一來,他們所帶的口糧有限,如果照這個進度趕路,可能會有斷糧的危險。

    二來,這雨再下下去,路面會結冰,怕是後面的路更難走。

     孫建平有些内疚,開始後悔自己的魯莽和沖動。

     王洋打破了沉默:“晚上吃了飯早點休息,我這裡有些藥,你吃了早點睡,明天興許就好了。

    ” 吃完藥,孫建平倒頭便睡。

     早上醒來,他沒有因為休息恢複精力,反而精神變得更加不濟。

    連日來的趕路讓他精疲力竭,加上生病,他有氣無力。

     王洋看他的樣子,便提議找個附近的藏民人家休息。

    南繞告訴他,除非回頭,否則接下來的路程都不會有多少人家,進入無人區後,更沒有辦法休息。

     王洋躊躇了一番,便征求孫建平的意見。

    但孫建平執意不肯回頭,隻說他的身體并無大礙。

    王洋看他這麼堅持,便繼續前進。

     3 江若華原以為自己抓住肖路出軌的證據,會痛哭流涕,痛不欲生,可真到了這一刻,卻發現自己出奇的冷靜。

     她看着照片上那個和丈夫一起笑得一臉燦爛的女人,竟感覺不到一絲嫉妒,隻是隐隐生出些許憐憫:“又一個獵物。

    ” 她細細觀看照片,論外貌,尖嘴猴腮,長得一言難盡,論年紀,也不小了,江若華問她的年齡。

    張奇說,和她差不了幾歲,但看起來比她顯老。

     電視劇裡小三都是妖豔嬌媚的狐狸精,現在看來,電視劇是來源于現實,卻遠高于現實。

    至少在江若華此時看來,肖路的婚外情就是一個笑話。

     那麼,肖路到底看上她什麼? “人家有錢、有事業啊。

    ”張奇一針見血。

     江若華差點把一口茶噴出來:“多有錢?” “她是個律師,有自己的事務所。

    ” 若華沉默了,隔了一會兒,又問道:“那她圖肖路什麼呢?” 張奇笑着說:“這我可不知道,圖他長得帥?” 肖路一向注重自己的外表,因為堅持運動的關系,所以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5-6歲。

     江若華沒有回答,将杯子裡的茶一飲而盡,拿上照片就要離開:“我先走了。

    ” 張奇站起來:“我送你吧。

    ” “不用了。

    ” 她叫了一輛網約車,家裡的車是肖路開着,她雖然有駕照,但肖路卻不給她買車。

     她把車窗打開,10月的江州還是熱浪襲人,雖然車裡開着冷氣,但她卻覺得需要開窗透氣。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落日在若華臉上鍍上一層金光,城市的風夾帶着汽車尾氣拂過她的臉頰,她解開頭發,任它們在風中飛揚。

     她第一次覺得自由,也覺得十分沉重。

     肖路的出軌的端倪已經有段時間了,剛開始産生懷疑的時候,她極為緊張。

    畢竟,她已經多年不上班了。

     結婚十幾年,她隻是斷斷續續上過兩三年的班,剩下的時間都是在家務和帶娃中度過的。

     作為80年代初的這代人,若華算是早婚一族,大學畢業半年,就結婚了,她嫁給了自己的師兄,比她大5歲的肖路。

     彼時其他同學正在為租房搬家苦惱,若華已經住在肖路買的房子裡。

     那時候正是外貿行業風生水起的時候,肖路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銷售部經理,經常出國出差,同學們都羨慕她,老公年輕有為,自己清秀漂亮,郎才女貌,引起多少人的嫉羨。

     可大家看到的隻是外在的光鮮,誰能看到真實的一地雞毛呢? 談聘禮時,準婆婆就以各種借口克扣聘金,那時候就惹得若華父母大為光火,若華也很生氣,兩家鬧得十分不愉快。

     但肖路對若華說,自己的父親已經沒了,母親拉扯他長大不容易,不想因為自己的婚事讓母親為難。

    将來的日子都是兩個人過,聘禮多還是少有那麼重要嗎,重要的是将來他對她好。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若華一聽就心軟了。

    再一想,肖路說的也有理,反正都是兩個人過日子,多和少都是自己的,太計較就寒了他的心。

     于是有些聘禮肖路家做不到的,她瞞着媽媽自己貼上了。

    有些金器少了,她勸母親不要計較,她也不喜歡帶這些東西。

     若華就想着息事甯人,把婚禮辦完了就好。

     媽媽歎了口氣,女生外向,她還能說什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由她吧。

     結果,結婚那天還是出了幺蛾子,讓一家人都不痛快。

     本來說好的接親時六輛婚車卻隻來了四輛,若華母親一看臉就拉長了,問肖路怎麼回事。

    肖路說,一輛車子臨時出了狀況,為了湊個雙數,隻能讓另一輛别來了。

     這話說得若華父母一時無法反駁。

    可在收聘禮的時候,發現又短了些東西,若華媽待要發作,又礙于滿堂賓客,隻能把若華拉到一邊,給她看了清單。

     若華心裡也不自在起來,之前許多事她都擔待下來了,她也和肖路事前說好的,東西不能再少了,可到了這個時候卻又出這麼些狀況,便問肖路怎麼回事。

     肖路一看臉就拉長了,這我媽辦的事,我又怎麼會知道,現在抓這些細枝末節的做什麼,有什麼事回頭再說,你們家這麼搞,這婚禮還辦不辦了? 若華看着在家裡湊趣的親戚,怎麼也拉不下臉,隻能先咽下這口氣,把婚禮辦了再說。

     整個婚禮她的胸口都像堵了一塊大石頭,硬邦邦地稱胸襟,看着婆婆那張臉,怎麼都不想叫媽。

     人生最重要的日子,從訂婚開始她就鬧心不已。

    要不是怕親戚朋友看笑話,她真想不結婚算了。

     原以為辦完婚禮就好了,誰知,婚後糟心的日子才正式開啟。

     結婚沒多久她就懷孕了,肖路便要她辭去工作,說是為了寶寶健康成長,讓她在家安心養胎,有他養家就好。

     那時候肖路正是公司的核心骨幹,收入不錯,就是工作繁忙,經常不着家。

    若華從懷孕開始就孕吐反應嚴重,想着肖路的話也有道理,便辭了國企的工作,在家養胎。

     辭職時,經理十分惋惜:“若華啊,女人還是獨立一些比較好,你将來要再找這麼好的單位就難了。

    ” 若華也不想辭職,但想着自己還年輕,也對自己有信心。

    生完孩子給婆婆帶,自己再找工作也不遲。

     如果她知道後面發生的事,一定不會辭職。

    多年後,她無數次為自己的決定後悔不疊。

     生産那天,婆婆在醫院等了半天,一看護士抱出來的是個女孩,便笑着對若華媽媽說:“生個女孩要這麼半天,我那時候生肖路,頭尾還不到倆小時,現在的女孩子還真是嬌氣,比不得我們當年。

    ” 說着斜眼瞟着親家母,若華媽臉繃得比弦還緊:“也就是你,像母雞生個雞蛋似的容易,哪個女人頭胎不都是這麼生的?” 孩子放在嬰兒車裡,婆婆說頭暈,大概是低血糖犯了,得休息一下,便回家去了。

    這一去,便徹底病倒了,再也沒有去醫院。

    等到若華出院時,婆婆病得更嚴重了,連床都起不來。

     事已至此,若華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從醫院到月子,都是媽媽照顧的,肖路也就在醫院照顧了若華兩天,便給了丈母娘8000塊錢,說是公司緊急讓他回去開會,第二天便出差去了。

     月子裡,女兒得了新生兒肺炎,若華得了乳腺炎,折騰得死去活來,媽媽照顧若華母女累得腰都直不起來,爸爸也是連軸轉,可肖路因為孩子生病,在電話裡和她大吵一架。

     回想起這些事,若華隻覺得整個心像在油鍋裡滾過一般。

     4 現在,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讓他和他媽見鬼去吧!若華咬牙切齒對自己說。

     到了家,還要去接女兒。

    一晃女兒已經13歲了,剛上初一,從小體弱多病的孩子,在若華的精心養育下,也出落成漂亮的少女了。

     如果說離婚還有什麼舍不得的,就是女兒了。

     想到孩子,若華的肚子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孩子自然是要跟着她的,但現在她沒有工作,沒有收入,怎麼養孩子?為今之計,要先有個工作,再計劃怎麼離婚,争取财産。

     可事情到底怎麼做,她卻沒有半點頭緒。

     先不管它,一步一步來。

    她對自己說。

     和女兒吃飯的時候,若華突然問了一句:“伊一,如果媽媽和你爸離婚,你怎麼看?” 女兒狐疑地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你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 “開玩笑啦,就是想知道,你怎麼看。

    ” “你們要是離了,我跟你。

    ” “為什麼?” “爸爸基本不着家啊,跟着他,我得喝西北風。

    ” 女兒出生後,肖路一直在國外出差,電話都打不通,偶爾打通了,兩人沒說幾句就吵起來。

     出了月子,肖路就要求若華搬回去住,說是婆婆想孩子了。

    若華不願意,月子裡都沒有照顧她,這會兒想看孩子就看孩子?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肖路在電話裡放狠話:“你不想回去,以後就都别回去了!” 若華無法,隻能抱着孩子回去。

     回去之後婆婆也是不着家,在娘家還有父母幫忙,在婆家卻什麼都要自己來,洗衣做飯搞衛生帶孩子,都是她一個人的事。

     有一次,女兒高燒40度,昏睡不醒,她吓得手腳發軟,叫了車趕往醫院,醫生問她孩子怎麼了,她緊張得說不出話來,隻是哭。

     醫生火了:“說話呀!” 她這才哽咽着說:“孩子,孩子發燒了,40度。

    ” 醫生又吼她:“抽筋了沒有?” “沒有,沒有。

    ” “那你哭什麼!” 護士給女兒吊瓶,女兒掙紮着哭得歇斯底裡,若華别過臉,眼淚簌簌而下,心痛難當。

     看着别的孩子挂瓶,身邊都跟着兩三個大人,隻有若華一個人抱着女兒,一步都不能走開。

    那時候她開始問自己:“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上輩子是不是殺人放火,犯下滔天大罪,這輩子才要承受這些?” 過些時候肖路知道這件事,隻是咕哝了一句:“這點事也值得你大驚小怪,心理素質太差了。

    ” 女兒從小到大,肖路幾乎不在家,總是到處出差。

    以前若華總覺得他出差辛苦,一家子生計都在他身上,回到家也舍不得讓他照顧孩子,隻讓他多休息。

     可肖路本也沒打算幫忙,家裡油瓶倒了都不扶,發展到後面更是蹬鼻子上臉,開始指責挑剔若華帶娃做家務的種種不是。

     女兒生病了,他不但不幫忙,反而指責若華不會帶孩子,“别人一邊賺錢一邊帶孩子,還能把孩子帶得那麼好,怎麼你就在家連帶個孩子都帶不清楚?” 若華越是着急上火,他越是火上澆油。

    幾次下來,若華覺得他不在身邊更好,除了添亂,基本派不上用途。

     久而久之,若華便成了徹底的喪偶式育兒,對于女兒來說,父親隻是一個名詞,一件擺設。

     為此,她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症,甚至出現幻聽。

     那時候她經常有極為嚴重的自毀傾向,甚至想帶着女兒跳樓。

    她實在受不了這種日子。

    她失眠,暴瘦,整個人憔悴不堪,天天哭,每天像個行屍走肉一樣活着。

     十幾年來,肖路對女兒的生活參與度僅比路人多一點。

    如果離了婚,孩子跟着若華,倒也沒有什麼太大影響,隻要肖路按時付撫養費就好了。

     可他會按時付撫養費嗎?想到這,若華的心又提起來了。

     雖然肖路收入不低,可他花在家裡的錢卻很有限。

     他收入高,消費也高,出國出差回來,總要買很多禮物送親戚,送家人,出手闊綽大方。

     他喜歡到處聚會,喝酒吹牛聊天,隻要他出現的地方,一般都是他買單。

     肖路有很多花錢的嗜好,比如打羽毛球,買的球拍動辄大幾百上千,而且經常買經常換。

     他們那些人打球也是互相請客,打完球更是經常聚會喝酒,常常喝到三更半夜,不用說,基本也是他買單的多。

     他還喜歡各種電子設備,手機,電腦一定要最新款,常常是半年多三個月一換。

    買車更是他的愛好,他喜歡買越野車,紅色的,上面貼許多花裡胡哨的花紋。

    一輛車開了三年就嚷着舊了,得換新的。

     為此若華常常生氣,因為他花在自己的身上的錢越多,花在家裡的錢越少。

     肖路給她的錢僅夠家裡的生活開支,女兒要報個什麼班都緊巴巴的,要是和他要錢,他便陰陽怪氣的内涵她藏私房錢。

     若華氣不過,待女兒上幼兒園後,自己便去上班,但上班沒多久,家裡總是有許多事,過不了多久她就得辭職。

     外人看起來她是全職太太,十指不沾陽春水,可私下底,若華連多餘的錢給自己買幾件好衣服都沒有,衣櫥裡還挂着好幾件結婚前買的衣服。

     肖路從來不聽她說什麼,隻要她一抱怨,他就開始暴怒,摔手機,摔電腦,什麼貴挑什麼摔,也不管孩子在不在跟前,摔壞了就買新的。

    有時若華會覺得他是故意的,她心疼東西,更心疼孩子,有什麼事情就學着自己消化。

     時間長了,她身上的病痛多起來了。

    乳腺小葉增生,肝氣郁結,都來了。

     現在她熬過來了。

    既然以前不需要他,将來自然也不需要。

    擺脫他,就跟扔掉一雙破鞋一樣。

     5 銀裝素裹的雅魯藏布江和南迦巴瓦峰格外壯美。

    孫建平從未見過這樣的美景。

     因為氣溫下降,遠處的南迦巴瓦峰上的雪帽變得又厚又大,一半掩在雲霧中,一半閃耀在朝陽下。

    不遠處的雅魯藏布江難得地水平如鏡,碧綠的水面倒映着藍天白雲,風景美不勝收。

    置身山水之間,仿佛入了畫中。

     但孫建平卻顧不得欣賞這樣的美景。

    天氣越來越冷,他隻覺得自己要凍僵了。

     他實在想不到10月份的天氣會這麼冷。

     他隻帶了一雙厚襪子,原以為會等到旅行的最後一段時間才穿。

    誰知,天氣這麼冷,他隻能提前拿出來用。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每天這雙襪子都要被汗水浸濕。

    到了晚上,他把襪子脫下來,放在火堆旁邊烤幹,周圍便彌漫着一股死耗子的味道。

    所以他每次隻能等大家都進了帳篷再做這件事。

     幾次下來,王洋受不了了,丢給他一雙襪子,讓他把這雙襪子洗幹淨再烤。

     走了十天,已經深入無人區了。

     他們吃了一些食物,減輕了一部分負擔,所以行程略微快了一些。

    雨下下停停,天氣時好時壞,據南繞說,今年的降水量比往年豐沛許多。

    所幸路面積水不算多,有些地方雖然結冰,但面積不大,尚且能勉強通過,南繞經驗豐富,一路上還算相安無事。

     孫建平剛開始有些拉肚子,後來吃了些藥就好了,加上合理的休息,身體好轉了不少。

    王洋看着孫建平一天天的情緒越來越好,也欣慰不已。

     大峽谷特有的好空氣讓人心曠神怡,這幾天難得地出了太陽。

    天氣晴好,于是一群人恢複了精神。

     前面的路程還算好走,幾個人說說笑笑,沿路拍照,傍晚休息的時候,他們宿在河邊。

     微風幾許,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孫建平忘記了旅途的疲憊,和王洋一起用藤條做了個秋千,幾個人輪番上去玩了一番。

     他們炖了一鍋肉,又吃又喝,每個人都興高采烈的。

     第二天,他們就要出發去西興拉山,這是地圖上最險峻的一段路。

    南繞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注意看路,跟上大部隊。

     一早睡醒,大家收拾東西,都做好了打硬仗的準備。

    王洋把手機、相機都收進背包,看見孫建平脖子上還挂着相機,便問道:“怎麼不收起來?” “萬一有好的角度呢?” “最好收起來。

    ” “我先挂着,實在不行再收起來。

    ” 王洋看他堅持,也就沒再說什麼。

     越往裡走,山勢變得越險峻,路也變得越崎岖。

    這會兒,不用提醒,孫建平把相機都收起來,專心緻志地趕路。

     許多地方都沒有了路,基本都是靠向導和背夫在前面用刀劈出來一條路,有些地方巨石擋路,隻能繞路而行。

     他們已經深入大峽谷,所在的海拔也越來越高。

    走到西興拉山,起先還下着小雨,後來轉成中雨,再後來下起雪來。

    雪越下越大,天空灰蒙蒙的,所有能看見的東西上都覆着厚厚一層雪。

     正走着,孫建平一腳踩空,陷進一道岩縫中,積雪漫到腰上。

    王洋趕忙去拉他,兩人費了好大力氣才掙紮着爬上來。

     西興拉山有些地方坡度可能超過50度,加上積雪,極為難走。

    王洋有過比較豐富的雪山徒步經驗,尚且勉強能應付,孫建平沒有多少經驗,十分吃力。

     前面沒有路了,上面是一段直上直下的懸崖,部分鋒利如刀削的岩壁裸露在外,沒有任何迹象表明,人類可以經由此路翻越這座山。

     隻能橫切,再找到一條可以翻越山嶺的小路。

     即便如此,橫切的路徑上也是險象環生。

    孫建平目之所及,皆是陡峭的雪坡,山下是奔騰的雅魯藏布江河流。

     孫建平把登山杖插進雪壁,雪塊簌簌地掉落下來,他低頭一看,吓得差點沒抓住登山杖,隻見身後幾乎看不到路,整個人仿佛騰空懸在岩壁上一般,一眼望下去湍急的河流撞在崖壁上騰起浪花。

     他再也不敢回頭,手腳并用,跟在王洋後面一路攀爬。

     五個小時後,他們才到達今天第一個休息點,也是唯一一塊落腳點。

    這是山上一塊突出的平台,風很大,刮得人睜不開眼睛。

     南饒已經在燒茶,孫建平隻覺得渾身癱軟,右手火辣辣地疼,舉起手來一看,原來是握着手杖的那隻手外側三個手指被崖壁磨得血肉模糊。

     他大汗淋漓,口渴難耐,從王洋手中接過水壺大口大口地灌起來。

     喝完水,孫建平注意到雪越下越大,天空灰蒙蒙的,遠處山脊中間有片霧正朝他們飄來。

    他推了推王洋的胳膊,示意他看那片霧。

     南繞也看到越來越近的霧,說道:“我們不能休息了,得趕快離開這,如果有霧,路就更難走了。

    ” 孫建平雙腿打顫,想要站起來,卻撲通一聲坐在地上;王洋也覺得精疲力竭,剛才那段路還讓他們心有餘悸,環顧四周都是懸崖峭壁,這種情況下再往前走,隻怕要出事。

     王洋開始打退堂鼓,便問道:“往前走,還是回去?” 孫建平聽了,心下不情願。

    南繞說:“你們趕快做個決定,時間不等人。

    ” 孫建平不同意,為了這次旅行,他準備了那麼長時間。

     但南繞說,如果繼續往前走,隻怕走不出去,後面的路隻會比剛才那段路更難走,還有大霧遮擋視線,氣溫隻會越來越低,如果有人凍傷,其他人根本沒辦法救援。

     所有人眼睛都望着他,一時間,孫建平隻覺得千斤重擔都壓在胸口。

    他想了想,大家說得在理,旅行誠可貴,生命價更高,犯不着把命丢在這裡,便開口說道:“回去吧。

    ”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所有人都站起來,迅速收拾東西,沒一會兒功夫大家準備停當,那片霧也到了眼前。

     大霧中能見度極低,已經看不見下山的落腳點了,隻能看到眼前一米左右的地方。

    大家都知道腳下就是懸崖,每個人都小心翼翼。

     南繞讓一個有經驗的背夫在前面打頭。

    一個在後面斷後,用繩子纏住兩個人的腰,其他6個人走在中間,分别把繩子纏繞在手上,這樣就不會有人掉隊了。

     孫建平看不見前面的路,隻能跟着前面的人的腳步,一步一步往下探。

    他鞋子上的冰爪比較短,打滑了好幾次,若不是有手上的繩子牽引着,随時可能會掉隊。

    正當他萬分慶幸南繞的辦法時,突然聽到頭頂上有人慘叫一聲,還沒來得及反應,身上就被大塊的雪塊和幾個人砸中了。

     6 一時間孫建平隻覺得天旋地轉,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滾。

    他下意識地雙手抱頭,夾緊雙肘,縮成一團,保護自己減少傷害,其他的隻能聽天由命了。

     等到停下來的時候,他隻覺得全身疼痛,也不知道傷到哪裡,便小心翼翼地伸了伸手指,動了動腳,發現骨頭沒有問題,于是掙紮着爬起來,看了看四周,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正站在懸崖邊緣,再往前一步,就要掉進大峽谷裡了。

     正當孫建平慶幸自己的好運氣時,忽然聽見王洋大聲呼喊大家名字,他連忙答道:“我沒事,你呢?” 他聽到王洋頓了一下,艱難地回答道:“腳沒了。

    ” 孫建平的心提到了喉嚨,趕忙睜大眼睛順着王洋的聲音找去,大霧中,勉強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他發現其他7個人散落在上下大約60米的雪坡上,身穿黃色防風服的王洋在最上面,雙手抓住一棵植物的根,才沒有滑下去。

     他想攀上去救援王洋時,王洋已經支撐不住滑了下來,他趕上幾步上前檢查,發現王洋右邊的褲子都撕裂了,小腿上有條長長的傷口,正在往外滲血。

    而他的右腳和小腿隻剩皮肉和筋相連,腳骨整個骨頭都斷了。

     孫建平隻覺得手腳發軟,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

    這時南繞也爬起來了,正在檢查其他人的情況。

     打頭和斷後的那兩個背夫頭撞到巨石上,血濺了一地,當場罹難。

    一個背夫失蹤了,大概是掉進峽谷。

    還有兩個人身上也有多處骨折,動彈不得,都昏迷過去。

     王洋腳斷了,肋骨大概也骨折了,痛得整張臉都變了形。

    南繞手和臉嚴重擦傷,但沒有傷到骨頭,孫建平的傷勢是最輕的,隻有手部的一些擦傷。

     來不及恐懼和難過,孫建平連忙從包裡拿出雲南白藥和繃帶,給傷口做了必要的消毒和包紮。

    接着取出防潮墊,又從山坡上找來一根棍子,給王洋的腳做了簡單的固定。

     他幫着南繞把其他兩個人轉移過來,兩名隊友沒有明顯的外傷,但這讓孫建平更害怕,如果内出血就完蛋了。

     好在經過南繞初步檢查,他們除了骨折之外沒有其他問題,這讓孫建平松了一口氣。

     南繞給自己做了簡單的消毒包紮之後,便檢查下墜原因。

    原來是下來的時候雪崩造成的滑墜,巨大的沖力下,打頭和斷後的兩個人被拽到巨石上,其他人都被甩了出來。

     除了南繞和孫建平,其他幸存的人都傷勢嚴重,無法行走,甚至無法動彈。

     安頓好活着的人,還要處理好遇難的隊友。

    孫建平和南繞把兩個罹難的隊友挪到一個地方,離其他隊友一段距離。

    兩人捧起積雪蓋在他們身上,時間有限,兩人隻能勉力而為。

     随後南繞為他們誦經超度,孫建平站在一旁默哀。

     這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超出孫建平的承受能力之外。

    他一時十分茫然,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在這裡做什麼? 但悲劇就發生在眼前,兩名隊友在他眼前死去。

     這是孫建平第一次面對死亡。

    爺爺奶奶去世時他沒有在身邊,而且年紀也小,并沒有覺得多痛苦。

     但當死亡真真切切地發生在身邊時,他隻覺得震撼。

    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兩個年輕小夥,還在和他說話,突然就死了? 他不能理解,這不是真的。

    他看着地上的血迹,目光又移到南繞臉上,又看了看那兩具蓋着積雪的屍體,他們真的死了? 他突然意識到,這都是真的。

    更可怕的是,王洋和其他隊友正身受重傷,他們可能也會死! 孫建平不禁打了個冷戰。

     如果王洋死了,他怎麼向王洋父母交待?他怎麼面對他們?他怎麼和同學們說明情況? 更可怕的是,他會一輩子背負着内疚和自責。

    他要怎麼辦? 這時,南繞停止了念經,回過頭來:“我們要抓緊時間了。

    ” 孫建平這才回過神來:“是啊,沒有時間胡思亂想,眼下最要緊的是尋找救援,抓緊時間救援。

    ” 死的死,傷的傷,這樣緊要關頭,不能把時間浪費在自責和後悔上,氣溫在不斷下降,傷者可能出現凍傷。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現在已經是下午,天色會越來越暗,能見度也會越來越低,現在必須争分奪秒,盡快想辦法解決問題,為活着的人争取一線生機! 僅靠他們兩人是沒有辦法處理這些情況的,無人區裡,既沒有任何通訊設備,也沒有任何救援設備,更無法拖拽三人回去。

    為今之計,隻能讓王洋他們在原地等待,南繞和孫建平返回加拉村尋找救援。

     大家商議既定,便着手安置傷者。

    他們搭起帳篷,把三個人都移進帳篷内,随後把身上的火腿、風幹肉、牛肉幹、巧克力還有一些糖果都留給他們,大約一周的量,雪坡上沒有水,孫建平把所有的水都放在王洋周圍。

     看着孫建平還在往外掏東西,王洋制止了他:“你們返程還要吃東西,不能都給我們。

    ” 孫建平低着頭,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都這個時候了,王洋還有心思替他着想。

     他迅速擦幹眼淚:“我知道怎麼照顧自己。

    ” 他們把背包裡的睡袋、毯子都打開,給王洋和兩個背夫蓋好,掖緊。

     這時,王洋突然低聲說:“把我的衣服解開。

    ” 孫建平沒聽清:“什麼?” “把我的衣服解開。

    ” 孫建平滿腹狐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看着王洋盯着他,隻能依言照做。

     他解開王洋的衣服,看見他脖子上挂着一個小小的玉瓶,碧綠光滑,十分漂亮。

     “把它解下來。

    ” 孫建平解下來,拿在手上,小小的玉瓶在他掌心裡顯得愈發晶瑩剔透。

     王洋看了一眼:“帶上吧,這是我母親求來的護身符。

    ” 孫建平忍住眼淚,幫王洋扣好衣服,自己帶上玉瓶。

     一切安置停當,确認他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後,孫建平握着王洋的手:“堅持住!等我們來救你!” 王洋忍住即将奪眶而出的眼淚,點點頭:“路上小心!” 南繞也交待好兩個背夫,于是兩人背起空了大半的背包,沖進大霧中。

     7 孫建平和南繞一頭紮進風雪裡。

     氣溫不斷下降,這讓下山之路困難重重.。

    他們必須比上山還要小心,因為下山時的速度和慣性,比上山更大,一不小心刹不住腳,就會掉下山崖。

     溫度很低,孫建平卻渾身上下都在冒熱汗。

     雖然疲憊不堪,但兩人除了吃東西喝水的時間坐下來稍事休息以外,其餘時間都在趕路。

     到了晚上,氣溫變得更低,風雪越來越大,雪花撲面而來,他們的頭燈完全不起作用。

    孫建平已經完全看不到路。

     走了一陣子,南繞突然說:“我們好像迷路了。

    ” “怎麼說?” “剛才這段樹樁我們前兩個小時經過的。

    ” 孫建平心下一凜,他清楚在暴雪中迷路意味着什麼。

    他們把大部分口糧和所有的水都給了受傷的隊友,留給自己的口糧僅夠維持基本的體力。

    如果他們不能盡快趕到加拉村,不但隊友生命堪憂,隻怕他們都自身難保。

     “現在怎麼辦?” “隻能找個地方躲會兒,等雪停了,再找路。

    否則我們這樣瞎轉也走不出去。

    ” 積雪很厚,他們就在樹樁旁邊開始挖洞躲避風雪。

     挖好洞,孫建平才發現自己凍得發抖。

    之前一直在運動,所以一直流汗,現在乍一停下,風幾乎把身體都吹透了。

    他趕緊和南繞一起躲進洞裡,才慢慢覺得暖和起來。

     雪沒有停下的意思。

    孫建平的心情十分絕望。

    他開始後悔自己的意氣用事。

    如果早一點做決定,早一點聽從南繞的勸告,也許他們就不會遇到這些事。

     “對不起。

    ” “什麼?”南繞沒聽清。

     “對不起。

    ” 南繞拍了拍他的肩膀:“這種事誰也不想。

    ” 頓了頓,他又說:“趁這個機會抓緊時間休息,等雪停了好趕路。

    ” 南繞倒頭躺下,不多時便響起了鼾聲。

    孫建平知道他很累,自己何嘗不是?隻不過他沒有南繞神經那麼大條。

     在來雅魯藏布大峽谷之前,他的生活很簡單,出生在知識分子家庭,家中獨子,父母和睦,家庭還算幸福。

     他的求學生涯一帆風順,高考後很順利地進入一所985學校就讀,而且讀的還是熱門的軟件工程專業,畢業後也很順利地進入一家大公司實習工作。

     失戀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挫折。

    現在看來自己當時是多麼幼稚可笑啊。

    和眼下的境況比起來,失戀算得了什麼! 他想起王洋,家境優渥,長相帥氣,一度對他十分羨慕。

    但在這生死關頭,他們并沒有什麼不同。

     他想起自己的工作,領導和同事,曾經覺得十分厭惡,隻想擺脫,可現在覺得他們分外可親,卻可望而不可即。

     他并沒有擁有過什麼,電腦、手機、手辦、存款,一旦他死了,這些東西就都不屬于他了。

     他想要的房子,以及女友,更不屬于他。

    為什麼他會覺得失去她了?他從來不曾擁有過任何東西,又為什麼要為失去他們而耿耿于懷?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内容! “你唯一能左右的隻有自己。

    你唯一擁有過的東西就是自己。

    不,即使是自己,也終将失去。

    ”他喃喃地對自己說。

     “我們赤條條地來,再赤條條地去,不帶走任何東西。

    我們隻是我們自己,我們隻能掌控自己,不發瘋,不堕落,不犯罪。

    ” 他隻覺得極度疲憊,眼睛粘澀得睜不開,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仿佛隻過了一分鐘,他就被推醒。

    他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眼,南繞正焦急地叫他。

     “雪停了,我們該出發了。

    ” 他坐起來一看,可不是,雪已經停了,天已大亮。

     “該死,我們睡了多長時間?” “六個小時。

    ” 他一咕噜爬起來,雖然還有點頭重腳輕,但還能勉強站住。

    南繞已經在檢查地形。

     “你看,這是我們昨天晚上走的方向,是錯的,雪太大了,看不清方向,應該是往這邊走。

    ” 雪地上還有一點淺淺的痕迹,證明他們昨天走過的方向。

     兩個人簡單吃了點幹糧,恢複了些精神,立刻開始趕路。

     仿佛上天特意為他們開路一般,接下來的時間不下雪,也不下雨,他們不眠不休,把兩天的路程并作一天,拼命趕路。

     在第五天傍晚,他們看到加拉村的旗幟。

    一個村民看見兩個十分消瘦、衣衫褴褛、嘴角冒着白沫的人連滾帶爬地來到村口,口裡不斷喊着:“救命,救命。

    ” 他走近一看,才認出其中一個是南繞,趕忙叫來幾個村民,攙着他們到了村長家。

     村長老婆一看他們的樣子,連忙端來酥油茶,兩個人一氣喝下,這才有了開口說話的力氣。

     孫建平說:“我們幾個隊友受了重傷,在西興拉山上。

    快,快帶人去救援。

    ” 村長一聽便緊張起來,可是現在大雪封山,他們沒有專業設備,去了也救不下人來。

     “隻能找專業的救援隊。

    ”南繞說。

     孫建平想起王洋說過自己有個叔父,門路很廣,于是問道:“這邊有衛星電話吧?” 他打到王洋上海的家裡,是他母親接的。

    王洋母親雖然驚慌,但沒有失措,“謝謝你小孫,我知道了,我們會盡快趕過去處理。

    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她就挂斷電話了。

     孫建平這才覺得渾身的筋骨都被抽走一般,一下子癱軟下來。

     村長把他安排在村裡的招待所裡。

    他的身體一着到床,便睡着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他還沒來得及梳洗,便見到王洋爸媽。

     兩個高高瘦瘦的老人焦滿眼焦灼,來不及寒暄便詢問王洋的情況。

    孫建平連忙安慰他們,王洋隻是受傷,沒有性命之虞,身邊也有足夠的食物和水,他們這才放下心來。

     王洋爸爸告訴他,王洋的叔父請了一支專業的救援隊,已經由村裡的另一個經驗豐富的向導引導着,進入大峽谷。

    孫建平一聽,掙紮着要跟上去,卻被他們制止了。

     “好孩子,你已經盡力了。

    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吧。

    ” 王洋媽媽慈愛溫和的聲音讓孫建平突然放松下來,連日來的緊張、壓力一下子釋放出來,他禁不住抱住她嚎啕大哭。

     六天後,救援隊救出了王洋和其他兩人,從另一條近路離開大峽谷,接着馬上送往當地醫院。

    王洋身體多處骨折,非常消瘦,經過治療,他的狀況恢複得很快,但右腳傷勢嚴重,又耽誤了治療時間,隻能轉往更好的醫院做進一步的治療。

     兩個經過生死患難的好友隻能在視頻裡簡單地互相詢問近況,随後便匆匆挂斷。

    孫建平父母已經知道他的情況,也着急得不得了,連番催促他回家。

     回到林芝機場,這是出發的地方,僅僅過了二十幾天時間再回到這裡,他卻恍若隔世。

    上次來的時候,那種新鮮、激動的心情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穩、淡然的心情。

     上飛機之前,他最後望了一眼雪山,不顧别人的眼光,雙手高舉頭頂,對着雪山方向,做了一個五體投地大拜。

     随後,他拍幹淨身上塵土,轉身上了飛機。

     8 肖路直到淩晨一點才回來,若華問他幹嘛去了,語氣裡是掩藏不住的厭惡和怨恨。

     肖路愣了一下,便說公司加班,後來又和同事一起吃飯,聊了一些工作細節。

     “工作細節,哼,是女人的身體細節吧?”若華心下冷笑,但并不發作,多年來,她已經養成很好的忍耐習慣了。

     “洗洗睡吧。

    ”她撇下一句話,轉身回卧室。

     過一會兒,肖路爬上床,在她身邊躺下,伸出一隻手來摸她,江若華不耐煩地推開了。

    這會兒,她隻覺得這個男人極度惡心。

     他是怎麼做到毫無波瀾地在兩個女人之間遊走的呢?若華在心裡尋思。

     “你今天是怎麼了?怪我太晚回來?我這不都是為了這個家嘛!”肖路湊過來哄她。

     “太晚了,睡吧!”若華不耐煩地背過身去。

    現在她多看一眼這個男人都覺得惡心。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肖路便不說話,自顧自轉身睡去了。

     若華聽到他均勻的鼾聲,便打開床頭燈,回頭看着這個男人。

     肖路是個長相有棱角的男人,算不上多麼英俊,卻有幾分男人味。

    他也清楚自己這點,所以時常提到這個特點。

     他最怕别人說他沒有男人味,或者不像個男人,總是說男主外女主内。

    他特别強調他在家庭裡的家長之位。

    飯桌上的主位必須是他的,即便是女兒不小心坐了他的位置也不行,必須讓女兒離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平常家裡有點小事,他總是搶着做主,比如買什麼家具,房子位置買在哪裡,事事都要征求他的意見,否則就是不尊重他。

    但如果真有大事,比如孩子生病,父母生病這種費力不讨好的大事,他就避而遠之了,總是說這些小事都是女人該做的,男人嘛,做的都是大事。

     一開始若華并不在意,覺得那是他們家庭教育的問題。

    相處的時間久了,她才品出味來。

     雖然她沒有見過公公,他在肖路高中的時候就死了,但以婆婆的強勢,斷不會讓他讨得了好去。

    肖路有時候提起父親,話裡話外卻有掩藏不住的鄙夷,大概意思就是父親從來沒有管過他,活得不像個男人之類的。

     以前若華也會盡量讓自己不多想,畢竟她多年沒有上班,家裡經濟都靠這個男人。

    他說他很辛苦,她就體諒他的辛苦,他說家務是女人的事,她也沒有異議,家裡的活盡量都自己做,有什麼事都自己扛。

     但後來他的所作所為,樁樁件件都讓她對這個男人越來越反感。

    考慮到肖路還能養家,她也就忍了。

     可這兩年來,他拿回家的錢越來越少,已經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若華就不能坐視不理了。

     在婚姻中,金錢、情緒價值、性總要占一樣,如果一樣都沒有,這個婚姻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現在,若華正面臨這樣的情況,何況這個男人正在出軌! 她偷偷拿到他的手機,打開屏幕,他的手機密碼是公開給她的,為的是表明他沒有秘密,絕無藏私。

     “多麼諷刺!”她冷笑着。

     打開微信,支付寶,所有記錄都幹幹淨淨,沒有一點瑕疵。

    若不是有張奇給她的照片,她不禁要為自己的舉動汗顔。

     他沒有私下給那個女人轉錢,本來嘛,這女人比他有錢,兩個人打着真愛的幌子,倒沒有金錢往來。

     他手機上有許多次吃飯的消費,每次支出也在合理範圍内,他可以說這是和球友一起聚會吃飯,你多心了。

     那麼,既然他搭上了有錢的女人,為什麼不提離婚呢? 若華正想着,突然發現屏幕亮了一下,發現原來是QQ空間有更新。

    她打開QQ空間,有個女的更新了心情,“想你了,你好嗎?” 她點進頭像,發現那個女的發的每一條心情下面,肖路都點贊,或者回複一些暧昧的話。

    若華這才明白,原來兩個人是這麼操作的,難怪她怎麼也找不到破綻。

     她一條一條地觀看,大多數是一些講述人生感悟的内容,也有自己健身或者打球的記錄,她看了下照片,正是那個女人。

     若華覺得心裡有點堵,看照片是一回事,因為她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但看見兩個人打情罵俏又是另一回事。

     她轉頭看了看正在熟睡的肖路,恨不得拿磚頭把他拍成加菲貓。

     “再忍忍,我要離婚,要孩子的撫養權,要保證他能給的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