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婚礼(迎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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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雨臣靜坐于靖邊王府東南角那幽僻小院的桂花樹下石凳,目光悠遠,仿若思緒已飄離這方天地。

    他入府不過三日,可三日的時光于這莫測境地,卻似被無限拉長。

     三日前,他尚與胖子、吳邪、陳墨在迷霧中穿梭,彼時前路難辨,危機四伏。

    未料刹那間,前方之人竟幻化為一班戲子,他心中瞬明,此乃鬼魅作祟,卻也沉住氣,不動聲色随之前行。

    約摸一個時辰的腳程,那靖邊王府的輪廓便在迷霧中漸漸清晰。

     王府大門,朱漆微褪,卻不失威嚴,銅釘排列整齊,似在無聲訴說往昔榮光。

    門楣之上,雕花簡約,卻透着精緻,線條流暢,勾勒出低調的奢華。

    門前左右,兩位門子身姿筆挺,身着甲胄,雖無華麗裝飾,卻幹淨利落,透着軍人的幹練。

    他們目光警惕,審視着來人。

    戲班班主上前,恭敬遞上一份紅色拜書,門子接過,仔細查驗,确認是王府邀約唱戲的信物後,側身讓行。

     解雨臣随衆人入内,腳下石闆路平整而略帶滄桑,縫隙間偶有青苔探頭。

    庭院深深,回廊曲折,牆壁磚石嚴絲合縫,顔色古樸。

    路旁綠植修剪齊整,不見張揚的繁花盛景,唯有幾株修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聲響,似在低吟淺唱。

    遠處,幾座樓閣錯落有緻,飛檐鬥拱,雖無華麗裝飾,卻在簡約中彰顯大氣。

     衆人在一位仆役引領下,穿過幾處回廊,途經一片靜谧荷塘,荷葉田田,白色蓮花含苞待放,清香隐隐。

    終至蓮仁院,這院子小巧别緻,四周矮牆爬滿藤蔓,中間那棵桂花樹亭亭如蓋,樹下石桌石凳,正是解雨臣此刻所在之處。

     解雨臣于這戲班之中盤桓三日後,敏銳的直覺令他心中不禁暗自生疑。

    那戲班裡衆人看他的眼神、與他相處時的态度,皆透着一股說不出的熟稔,仿若他們之間有着千絲萬縷、不為人知的過往。

    他本就是心思缜密如絲、七竅玲珑之人,這般異樣,自是如暗夜中的燭火,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無從遁形。

     他在這戲班的身份乃是名動一方的角兒,所唱的是正旦,确切來說,是青衣行當中那最具分量的大青衣。

    舞台之上,他舉手投足間的優雅、一颦一笑裡的韻緻,皆将大青衣的端莊與大氣演繹得入木三分。

    每一次啟唇吟唱,那婉轉的曲調、細膩的表演,都能将角色的神韻淋漓盡緻地展現,仿若他便是那從曆史深處走來的佳人。

    故而在戲班之中,他地位頗高,備受尊崇。

     一日,與戲班主閑聊之際,他看似無意地談笑風生,實則不動聲色地旁敲側擊。

    終于,從班主口中探得了一則極為關鍵的消息。

    原來,再過些時日,靖邊王即将迎娶九山十八寨的大寨主為王妃。

    這背後,實則隐藏着極為深沉的戰略考量與複雜的局勢背景。

    當今大明,雖國祚尚在延續,但邊疆之地卻風波不斷。

    尤其是廣西邊境,安南屢屢生事,其勢力不時地侵擾邊境,燒殺搶掠,緻使百姓苦不堪言,邊境之地動蕩不安。

    靖邊王鎮守于此,雖手握兵權,可皇帝聽信讒言并不信任他,隻給兵權不給兵,鎮守在這裡的都是他的同族至親,若想在這強敵環伺的艱難處境中長久地守護一方安甯,單憑自身的兵力與資源遠遠不夠。

    而那九山十八寨,雖地處偏遠,卻仿若隐匿于山林的潛龍,擁有不可小觑的人力與物力。

    其民衆剽悍勇敢,熟悉邊境的山川地形,一旦與大寨主聯姻成功,便可将九鄉十八寨納入麾下,使二者的力量緊密結合。

    如此一來,便能在抵禦安南侵犯的大業中形成一股強大的合力,共同築起堅固的防線,守護大明的邊疆。

    這一場聯姻,并非簡單的男女結合,而是關乎邊疆穩定、百姓福祉的關鍵布局,是靖邊王在這複雜局勢下的一步深謀遠慮之棋。

    自己誤打誤撞卷入這王府之事,如今又知曉這般秘辛,這看似平靜的王府嫁娶背後,定是各方勢力暗流湧動、相互權衡與算計。

     解雨臣眉頭輕蹙,思緒如麻。

    他再次凝神細察,隻見王府衆人皆着明朝制式服飾,官差身着威嚴的麒麟補服,侍從則是利落的直身長袍,諸般細節盡顯明代風格。

    這景象令他心生疑窦,當下所遇之事顯然違背常理。

    若此刻并非真實情境,那會是何種緣由?是神秘幻境,還是曾有一場被曆史塵封的驚天慘案,那苦主強烈的怨念與執念緻使此地化為鬼蜮,使得往昔之事不斷重演? 解雨臣眉頭輕鎖,思緒仿若幽深得不見底的深潭,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裡。

     忽然,一陣輕微而又獨特的腳步聲傳來,王府大總管李公公邁着那标志性的小碎步,恰似一陣風拂過湖面泛起的漣漪,不急不緩地走進了屋内。

    他身着一襲華服,卻難掩那股子與生俱來的谄媚氣息,隻見他高高地揚起下巴,扯着那尖細得如同夜枭鳴叫般的嗓子,開口說道:“花老闆,咱家今日特地前來,可是有樁重要之事要與您相商。

    您也知曉,明日便是王府的婚宴,這宴會上少不得要有唱戲助興的環節,故而咱家想勞煩您給安排一下明日要唱的戲目,您就受累給列個單子吧。

    ”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解雨臣聽聞,微微擡眼,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旋即故作無奈地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李公公,您這可就為難我了。

    這事兒按常理,您得去找班主兒才是正理,我在這班子裡不過是個唱戲之人,可做不了這主。

    ” 李公公聞得此言,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恢複了那副讨好的模樣,他向前湊了幾步,微微弓着腰,輕聲說道:“哎呀,花老闆,您這可就有所不知了。

    咱家剛從戲樓回來,那王班主兒啊,說他本是出海闖蕩的商人,新近才接手這戲班子,對這唱戲編排的門道還摸不着頭腦呢。

    您可是咱們這戲班子的台柱子,是衆人矚目的焦點,這戲單子嘛,除了您,還有誰能列得出來?再者說,咱王爺平日裡對您的唱念做打那可是贊賞有加,不就好您這一口兒嗎!您若是出手相助,王爺知曉了,必定會對您更為賞識。

    ” 解雨臣心中猶如明鏡一般,他深知李公公這般在王府中位高權重、向來眼高于頂之人,平白無故斷不會如此低三下四地讨好一個戲子。

    無非是自己如今頂着的這個叫花正紅的身份,與那靖邊王之間好似有着絲絲縷縷、難以言說的暧昧瓜葛,這才使得自己在公公眼中有了幾分特殊的地位,得了這額外的幾分薄面。

     念頭及此,他緩緩擡起頭,那深邃的眼眸中波瀾不驚,神色平靜得仿若一泓秋水,語氣不卑不亢,卻又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謙遜:“李公公,既如此,這戲目安排之事,我自當竭盡全力。

    隻是,我對王爺與王妃的喜好了解有限,不知他們可有什麼特别的喜好或是忌諱之處?這若是觸了黴頭,可就不好了。

    ” 李公公聽聞,手中那拂塵輕輕甩,似是在撣去并不存在的灰塵,眼睛微微眯成一條細縫,臉上露出一副思索的神情,緩緩說道:“咱家也實在是不太清楚王爺王妃的心思,隻想着這婚宴之上,自然是要些個喜慶熱鬧又吉祥的曲目。

    花老闆您在這梨園行裡摸爬滾打多年,乃是當之無愧的行家,這事兒可就全仰仗您的高見了。

    您可得用心些,千萬莫要出了什麼岔子,不然咱家在王爺面前可不好交代,這後果,您也是知曉的。

    ” 解雨臣輕輕點了點頭,似是在心中已有了計較,他沉穩地說道:“公公放心,我自會細細斟酌。

    像《西廂記》這出戲,那可是經典中的經典,其寓意極佳,講的是良才美人成就佳緣,珠聯璧合,且那戲中的場面也是極為宏大熱鬧,不論是唱詞還是表演,都能将婚宴的喜慶氛圍烘托得淋漓盡緻,可列于單子之上。

    再者,《龍鳳呈祥》,單是聽名字便知與這婚宴的情境相得益彰,亦能很好地襯托出這新婚的美滿與甜蜜。

    還有《玉堂春》也很不錯,蘇三起解、會審等情節跌宕起伏,其中的唱段亦是脍炙人口、經典動人,保管能讓賓客們聽得如癡如醉………還有這唱幾折戲也有講究,要選些吉利數字,五,六,八,十。

    公公您看,八和十若是曲目過多,難免會顯得冗長,不太适合喜宴的節奏,五是個單數,雖有福氣的意思但比較适合壽宴那樣的場合,這六就正好寓意順遂,順意,順利,又是雙數,寓意成雙成對,百年好合………” 李公公聽得不住地點頭,臉上的笑意如同一朵盛開的菊花,愈發燦爛:“花老闆不愧是這行裡的翹楚,這選的戲一聽就覺着合适。

    咱家就等您把單子拟好,可快着些,莫要耽誤了時辰。

    ” 解雨臣微微欠身,恭敬地應道:“公公且寬心,我定會抓緊時間,不敢有絲毫懈怠,定然不會誤了婚宴之事。

    ” 李公公見解雨臣辦事兒耐心周詳,态度又如此誠懇,心中甚為滿意,便帶着滿心的期待轉身回去複命了。

     次日,天邊的墨色尚未被曙光浸染,王府内卻已如被春風拂過的繁市,喧鬧與忙碌交織縱橫。

    朱紅的燈籠高挂于雕花的廊檐之下,光暈搖曳,似在與晨霧共舞。

    嶄新的紅綢從門楣之上如瀑布般傾瀉而下,那豔麗的色澤在朦胧的天色裡燃燒得濃烈,似要将喜慶鋪滿每一寸磚石。

     仆人們穿梭于庭院之中,腳下生風。

    他們手持各類裝飾之物,或忙着将燙金的喜字張貼于門窗之上,每一處按壓都飽含着對新人的祝福期許;或精心布置着庭院中的花壇,将嬌豔欲滴的繁花擺放成寓意吉祥的圖案,牡丹的華貴、芍藥的妩媚,與綠葉相互映襯,在晨露的潤澤下更顯生機盎然。

     大廳之中,桌椅被擦拭得一塵不染,而後鋪上繡有鴛鴦戲水圖案的錦緞桌布,那細密的針腳、絢麗的色彩,仿佛在訴說着愛情的綿密與美好。

    地上亦鋪就了紅毯,綿軟的質地、鮮豔的紅色,一直延伸向深處,似在指引着新人走向幸福的未來。

     後廚之内,煙火缭繞,香氣四溢。

    爐竈中的火苗歡快地跳躍着,映照着廚師們忙碌的身影。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正在精心烹制,為即将到來的婚宴籌備着豐盛的美食,那騰騰升起的熱氣,仿若也氤氲着濃濃的喜氣。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内容! 黃昏時分,天邊被夕陽染成一片絢爛奪目的火海,餘晖傾灑在大地之上。

    就在此時,一支迎親隊伍如一條奔騰的長龍,浩浩蕩蕩地從王府出發,徑直向着九山十八寨的總寨月亮寨挺進。

     隊伍的最前端,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端坐着新郎,左右是兩排身着鮮亮紅衣、騎着高頭大馬的護衛,他們身姿挺拔,神情嚴肅,手中緊握的彩旗在微風中獵獵作響,宛如燃燒的火焰。

    緊随其後的,是一頂裝飾得極為奢華的八人大轎,轎身通體朱紅,四周垂挂着精緻的金絲繡幔,繡着龍鳳呈祥的圖案,在夕陽的映照下熠熠生輝,仿佛一座移動的小型宮殿。

     轎子兩旁,簇擁着一群手捧禮盒的侍從,禮盒上精美的花紋在餘晖中閃爍着光芒,裡面裝滿了金銀珠寶、绫羅綢緞等豐厚的聘禮,每一件都彰顯着王府的富貴與威嚴。

    而隊伍的後面,則是一群樂師,他們吹奏着歡快的迎親樂曲,唢呐聲、鑼鼓聲交織在一起,響徹雲霄,如洶湧澎湃的浪潮,在山谷間回蕩不息,似是在向整個天地宣告這一場盛大喜事的來臨。

     吳邪本就目光敏銳,此刻,他一眼便瞧見了迎面而來的迎親隊伍裡,那身着一襲正紅色為主調婚服的新郎。

    那婚服質地華貴非常,其上用細密金線繡着的金色龍紋栩栩如生,龍身矯健,蜿蜒盤旋間似在雲海中縱情遨遊,張牙舞爪,每一片龍鱗都像是被巧手匠人精心鑲嵌了細碎星辰,微微閃爍,散發着無盡的王者尊榮與赫赫威嚴。

     新郎頭戴的黑色冕旒,莊重而肅穆,冕闆前後垂落的串串玉珠,随着他行進的動作悠然晃動,相互碰撞,發出清脆而空靈的聲響,宛如仙樂在這塵世中乍響。

    腰間那寬寬的金玉腰帶,璀璨耀眼,其上鑲嵌的寶石在朦胧的燭光映照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華光,似要将世間的富貴都集于一身。

    腳下蹬着的繡有雲紋的紅色靴子,靴面上若隐若現的金線仿若隐匿于祥瑞中的靈脈,透着神秘與高貴。

    他面容平靜如水,神色冷峻,眉似遠黛,眼眸深邃卻透着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冷漠,粉白色的薄唇緊緊抿着,仿若能将世間一切情感都隔絕在外。

    身姿筆挺,猶如蒼松翠柏傲立世間,端坐在那金絲滾邊、鮮豔奪目的馬鞍之上,修長且勻稱的雙腿優雅地輕夾馬腹,整個人散發着一種如同即将踏上榮耀戰場的将軍般的氣場,肅殺而又冷冽。

     吳邪瞬間如遭雷擊,哪裡還顧得上其他,不假思索地朝着那個從他身邊從容而過的身影追去,邊追邊聲嘶力竭地高喊:“悶油瓶!”那聲音裡飽含着憤怒、哀傷與委屈,他的眼神中滿是慌亂與不解,活脫脫像一隻被主人無情抛棄的可憐狗狗,滿心都是被摯友遺忘與背叛的痛苦。

     陳墨與胖子見狀,趕忙一人扯住吳邪一條胳膊。